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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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何必坐着人力車到處亂跑呢?就算隻坐半小時,也該早點到這兒來的。

    告辭回家時,代助對三千代說:&ldquo我還會再來。

    一切都沒問題,你放心。

    &rdquo他像是要安慰三千代似的。

    三千代向他露出微笑,并沒有說話。

     這天的黃昏,代助終于接到父親的通知。

    書信送來時,代助正在老女傭的服侍下吃晚飯。

    他将飯碗往膳桌上一放,從門野手裡接過信封,打開來念了一遍,信裡寫着&ldquo明天早上幾點之前過來一趟&rdquo之類的字句。

     &ldquo寫得很像衙門的公文呢。

    &rdquo說着,代助故意把信尾的部分拿給門野看。

     &ldquo青山老家那邊送來的嗎?&rdquo門野仔細打量一番,不知該說什麼,便又将信紙翻回正面。

     &ldquo說來說去呀,老派作風的人,還是寫得一手好字呀。

    &rdquo門野說完一番贊美之詞後,放下信紙,退出了房間。

    老女傭從剛才就一直唠叨着曆法擇吉之類的事情。

    什麼壬日、辛日、八朔(1)、友引(2)&hellip&hellip還有哪天宜剪指甲,哪天宜造房屋等啰裡啰唆的事情。

    代助原就心不在焉地聽着,不一會兒,老女傭又向他拜托,希望能幫門野找個差事。

    &ldquo每月隻要能有十五元就夠了,能不能幫他介紹一下?&rdquo老女傭說。

    代助雖然随聲應着,卻連自己嘴裡說些什麼,都懶得多想,隻記得自己在心中低語:我哪管得了門野!我自己都不知怎麼辦呢! 剛吃完晚飯,寺尾從本鄉來看代助。

    代助望着進來通報的門野,沉思半晌。

    門野粗枝大葉地問:&ldquo那要回絕他嗎?&rdquo最近這段日子,代助不僅難得地缺席了一兩次固定的集會,還曾兩度因為覺得沒必要,而婉拒了客人來訪。

     思考了一會兒,代助決定還是打起精神,跟寺尾見一面。

    寺尾跟平時一樣睜着兩個大眼,像要打探什麼似的。

    代助看到他那模樣,也不像往日那般想跟他開玩笑了。

    寺尾身上飄逸出一種豁達,不管翻譯也好,改稿也好,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無論什麼工作他都肯幹。

    代助覺得寺尾比自己更有資格自許是社會一分子。

    如果自己哪天落魄到寺尾那樣的處境,自己究竟能幹些什麼工作呢?代助想到這兒,不免生出一種悲天憫人的感覺,同時也不再懷抱希望,他覺得自己在不久的将來,肯定會落到比寺尾更不如的境地,所以現在當然也不忍再向寺尾投出輕蔑的視線。

     寺尾一見面就說,上次那份譯稿已在月底交出去了,可是書店卻告訴他,因現在暫時遇到困難,必須等到秋天才能出版。

    接着寺尾又說,稿子交出去了,卻沒法立刻領到稿費,這下連自己的生活都成了問題,不得已才來找代助求救。

    &ldquo難道當初沒有簽約,就開始翻譯了嗎?&rdquo代助問。

    &ldquo倒也不是這樣。

    &rdquo寺尾說。

    但他也沒有明确表示書店毀約。

    總之,寺尾的話說得不清不楚,令人摸不着頭腦,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他現在生活陷入了困境。

    好在寺尾對這類挫折早已司空見慣,并沒把這種事情拉到道義的層面去埋怨誰。

    盡管嘴裡嚷着&ldquo過分&rdquo&ldquo豈有此理&rdquo,卻也隻是說說而已,寺尾心裡真正關注的焦點,好像還是集中在溫飽問題上。

     代助聽完之後,心裡非常同情,立即給予寺尾少許經濟援助。

    寺尾道謝後便告辭離去。

    臨出門之前,他向代助坦承:&ldquo老實說,我還沒開始工作前,先向書店預支過一筆錢,不過那筆錢早就花光了。

    &rdquo寺尾離去後,代助想,像他那樣為人行事,也稱得上是一種人格呀。

    但要讓我像他活得那麼豁達輕松,我可辦不到!代助雖然明白,要在當今所謂的文壇讨生活,必須具備寺尾那種人格,卻又不免感歎,如今的文壇竟在如此悲哀的環境下呻吟,居然還讓所有的文人都自然而然地塑造成那種人格。

    想到這兒,代助不禁茫然若失。

     這天晚上,代助對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憂慮。

    如果物質生活的供給被父親切斷了,他懷疑自己能否下決心當第二個寺尾。

    若是自己無法像寺尾那樣靠賣文維生,那當然就得餓死。

    又如果能像寺尾那樣搖筆杆讨生活,自己究竟要寫些什麼? 代助不時張開眼,注視着蚊帳外的油燈。

    到了半夜,他擦着火柴,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

    接着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