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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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注意到代助，代助也沒來得及打招呼，人力車就已擦肩而過。
電車到了下一站，代助從車上下來。
剛走進哥哥家的大門，就聽到客廳傳來鋼琴聲。
代助站在院中碎石上伫立半晌，立即轉身向左，往後門走去。
後門的木格推門外面，有一隻大型英國犬躺在那兒。
狗兒的名字叫作赫克特(6)，大嘴上套着皮口罩，一聽到代助的腳步聲，狗兒便晃着長毛耳朵，擡起長滿斑紋的臉孔，拼命搖起尾巴。
代助朝後門旁的書生房裡偷窺一眼，一面踏上門檻，一面跟房間裡的書生談笑了幾句，便直接走向洋式客廳。
一拉開門，看到嫂嫂坐在鋼琴前正舞動着兩手。
縫子站在嫂子身邊，身上穿着袖管極長的和服，頭發則跟平日一樣披在肩頭。
代助每次看到縫子這發型，就想起她坐在秋千上的模樣。
黑色發絲和粉紅絲帶，還有黃色的绉綢腰帶，一起随着陣風飄向天空，那鮮明的影像至今仍然深刻地留在代助腦海裡。
這時，母女倆一起轉過頭來。
&ldquo哎呀？&rdquo縫子跑上前來抓起代助的手，用力将他拉向前方。
代助跟着她走到鋼琴前面說：&ldquo我還以為是哪位著名演奏家在彈琴呢。
&rdquo梅子沒說話，隻聳起眉頭，笑着連連搖晃兩手，不讓代助繼續說下去。
接着，又主動對代助說：&ldquo阿代，你彈一下這段讓我瞧瞧。
&rdquo代助沉默地坐在嫂嫂的位子上，一面看着琴譜，一面熟練地舞動十指。
彈了一陣之後，他說：&ldquo大概是這樣吧。
&rdquo說完，代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接下來大約半小時，梅子跟女兒輪流坐在鋼琴前反複練習相同的部分。
過了好一會兒，梅子才說：&ldquo好，就練到這兒吧。
我們到那邊去吃飯吧。
叔叔也一起來呀。
&rdquo說着，梅子站起身來。
房裡的光線早已轉暗。
從剛才到現在，代助耳裡聽着琴音，眼睛注視着嫂嫂和侄女雪白的手指來回飛舞，偶爾也把視線轉向門框與屋頂之間的镂花木雕畫，在這段時間裡，他幾乎忘了三千代和借錢的事。
走出客廳時，代助無意中回頭，隻見昏暗的房間裡，那幅畫上的深藍浪濤卷起點點白沫，看得十分清晰。
這是代助請人畫上去的，波濤洶湧的海上，層層金雲堆積在空中。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團雲朵的輪廓畫得非常巧妙，看來極像一座巨大的裸體女神，她的發絲淩亂，身體飛躍，好似正在狂飛亂舞。
代助當初請人畫這幅圖像，原想體現華爾基裡(7)站在雲端的英姿。
他在腦中描繪這幅看不出是雲峰還是女巨人的巨大雲彩畫時，曾經暗自竊喜。
誰知木雕畫完成，嵌上牆壁之後才發現，成品跟他的想象相差得實在太遠了。
代助随着梅子踏出房間時，華爾基裡幾乎失去了蹤影，深藍的波濤也已消失，隻看到一大團白沫構成的灰白。
起居室已經點亮電燈。
代助跟梅子一起吃了晚餐，兩個孩子也跟他們同桌。
飯後，代助叫誠太郎到哥哥的房裡拿來一根馬尼拉煙，邊抽煙邊跟嫂嫂閑話家常。
不一會兒，孩子該預習明天的功課了，母親提醒他們各自回房準備課業，兩個孩子這才走出房間。
代助想，猛然開口借錢，不免突兀，還是從無關緊要的事情談起吧。
他先說起剛才看到父親和兄長坐着曳綱人力車匆匆而過，再說到上次哥哥請他吃飯，接着又問嫂嫂：&ldquo上次怎麼沒見您到麻布來參加園遊會？&rdquo然後又說父親寫的漢詩大都形容得過分誇張，等等。
代助跟嫂嫂一問一答地聊着，突然從嫂嫂嘴裡聽到一件新鮮事。
其實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就是父親和兄長這陣子突然變得很忙，整天到處奔走，尤其是最近四五天，簡直忙得連睡覺的時候都沒有。
&ldquo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吧？&rdquo代助裝出平靜的表情試探地問道。
嫂嫂也用平時的語氣說：&ldquo對呀！發生什麼事了吧。
&rdquo&ldquo可是父親和哥哥都沒對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哇。
&rdquo代助答。
&ldquo阿代，比那更重要的，是上次提到的對象&hellip&hellip&rdquo嫂嫂才說到這兒，家裡的書生走進起居室來。
&ldquo老爺剛來電話說，今晚也要很晚才能回家。
如果某人和某人來了，要想辦法請他們到家裡招待一下。
&rdquo說完，書生又走了出去。
代助生怕嫂嫂又把話題扯回他的婚姻問題，那可就麻煩了，便直截了當地說：&ldquo嫂子，我今天來，是有點事想請您幫忙。
&rdquo 梅子十分真誠地傾聽了代助的說明。
前後大約花了十分鐘，代助才将經過交代完畢，最後又向梅子說：&ldquo所以我就厚着臉皮來找您借錢啦。
&rdquo代助剛說完，梅子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
電車到了下一站，代助從車上下來。
剛走進哥哥家的大門，就聽到客廳傳來鋼琴聲。
代助站在院中碎石上伫立半晌，立即轉身向左，往後門走去。
後門的木格推門外面，有一隻大型英國犬躺在那兒。
狗兒的名字叫作赫克特(6)，大嘴上套着皮口罩，一聽到代助的腳步聲，狗兒便晃着長毛耳朵，擡起長滿斑紋的臉孔，拼命搖起尾巴。
代助朝後門旁的書生房裡偷窺一眼，一面踏上門檻，一面跟房間裡的書生談笑了幾句，便直接走向洋式客廳。
一拉開門，看到嫂嫂坐在鋼琴前正舞動着兩手。
縫子站在嫂子身邊，身上穿着袖管極長的和服，頭發則跟平日一樣披在肩頭。
代助每次看到縫子這發型，就想起她坐在秋千上的模樣。
黑色發絲和粉紅絲帶，還有黃色的绉綢腰帶，一起随着陣風飄向天空，那鮮明的影像至今仍然深刻地留在代助腦海裡。
這時，母女倆一起轉過頭來。
&ldquo哎呀？&rdquo縫子跑上前來抓起代助的手，用力将他拉向前方。
代助跟着她走到鋼琴前面說：&ldquo我還以為是哪位著名演奏家在彈琴呢。
&rdquo梅子沒說話，隻聳起眉頭，笑着連連搖晃兩手，不讓代助繼續說下去。
接着，又主動對代助說：&ldquo阿代，你彈一下這段讓我瞧瞧。
&rdquo代助沉默地坐在嫂嫂的位子上，一面看着琴譜，一面熟練地舞動十指。
彈了一陣之後，他說：&ldquo大概是這樣吧。
&rdquo說完，代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接下來大約半小時，梅子跟女兒輪流坐在鋼琴前反複練習相同的部分。
過了好一會兒，梅子才說：&ldquo好，就練到這兒吧。
我們到那邊去吃飯吧。
叔叔也一起來呀。
&rdquo說着，梅子站起身來。
房裡的光線早已轉暗。
從剛才到現在，代助耳裡聽着琴音，眼睛注視着嫂嫂和侄女雪白的手指來回飛舞，偶爾也把視線轉向門框與屋頂之間的镂花木雕畫，在這段時間裡，他幾乎忘了三千代和借錢的事。
走出客廳時，代助無意中回頭，隻見昏暗的房間裡，那幅畫上的深藍浪濤卷起點點白沫，看得十分清晰。
這是代助請人畫上去的，波濤洶湧的海上，層層金雲堆積在空中。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團雲朵的輪廓畫得非常巧妙，看來極像一座巨大的裸體女神，她的發絲淩亂，身體飛躍，好似正在狂飛亂舞。
代助當初請人畫這幅圖像，原想體現華爾基裡(7)站在雲端的英姿。
他在腦中描繪這幅看不出是雲峰還是女巨人的巨大雲彩畫時，曾經暗自竊喜。
誰知木雕畫完成，嵌上牆壁之後才發現，成品跟他的想象相差得實在太遠了。
代助随着梅子踏出房間時，華爾基裡幾乎失去了蹤影，深藍的波濤也已消失，隻看到一大團白沫構成的灰白。
起居室已經點亮電燈。
代助跟梅子一起吃了晚餐，兩個孩子也跟他們同桌。
飯後，代助叫誠太郎到哥哥的房裡拿來一根馬尼拉煙，邊抽煙邊跟嫂嫂閑話家常。
不一會兒，孩子該預習明天的功課了，母親提醒他們各自回房準備課業，兩個孩子這才走出房間。
代助想，猛然開口借錢，不免突兀，還是從無關緊要的事情談起吧。
他先說起剛才看到父親和兄長坐着曳綱人力車匆匆而過，再說到上次哥哥請他吃飯，接着又問嫂嫂：&ldquo上次怎麼沒見您到麻布來參加園遊會？&rdquo然後又說父親寫的漢詩大都形容得過分誇張，等等。
代助跟嫂嫂一問一答地聊着，突然從嫂嫂嘴裡聽到一件新鮮事。
其實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就是父親和兄長這陣子突然變得很忙，整天到處奔走，尤其是最近四五天，簡直忙得連睡覺的時候都沒有。
&ldquo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吧？&rdquo代助裝出平靜的表情試探地問道。
嫂嫂也用平時的語氣說：&ldquo對呀！發生什麼事了吧。
&rdquo&ldquo可是父親和哥哥都沒對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哇。
&rdquo代助答。
&ldquo阿代，比那更重要的，是上次提到的對象&hellip&hellip&rdquo嫂嫂才說到這兒，家裡的書生走進起居室來。
&ldquo老爺剛來電話說，今晚也要很晚才能回家。
如果某人和某人來了，要想辦法請他們到家裡招待一下。
&rdquo說完，書生又走了出去。
代助生怕嫂嫂又把話題扯回他的婚姻問題，那可就麻煩了，便直截了當地說：&ldquo嫂子，我今天來，是有點事想請您幫忙。
&rdquo 梅子十分真誠地傾聽了代助的說明。
前後大約花了十分鐘，代助才将經過交代完畢，最後又向梅子說：&ldquo所以我就厚着臉皮來找您借錢啦。
&rdquo代助剛說完，梅子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