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可告人的浪漫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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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包括文學)是文化的晴雨表。

    它反映了社會最深層次的哲學價值觀:不是社會高舉的旗幟和高喊的口号,而是它對人和對存在的實際觀點。

    整個社會的形态不可能在心理咨詢師的沙發上徐徐展開,展示出赤裸的潛意識;但是藝術卻完成了這個任務&mdash&mdash藝術幾乎就是社會的心理咨詢師,它可以比診斷任何心理狀況都簡單和有力地診斷我們的社會。

     這并不意味着整個社會無時無刻不遭到那些選擇在藝術領域招搖撞騙的庸才的綁架;但是同時,這也确實意味着如果沒有任何更優秀的人才選擇進入藝術領域,社會将會處在一種什麼狀态就可見一斑。

    總有一些天才試圖反抗他所處時代的主流藝術潮流;但是了解他們為什麼能成為天才,其實就等于在管窺那個時代。

    事實上,所謂主流并不一定能夠代表所有人;它可能被許許多多的人排斥、鄙視、忽略;但是隻要它是某個時期最主流的聲音,這就給我們提供了當時人們的一些信息。

     在政壇,那些終日惶惶不安、竭力推銷現狀的政治家,在集權政治攀升的洪流中死死抱住了搖搖欲墜的混合式經濟的法寶。

    他們現在認為我們的世界沒有一丁點兒問題,我們正處在一個進步的世紀,我們身心健康,我們從未如此完美。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政治話題太複雜的話,那麼你可以看一看當今的藝術:你一定會發現我們的文化到底是依然健康還是已經生了病。

     當今藝術中塑造的形象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個被流産的胚胎,四肢好像人的一樣,他的手臂扭曲地揮動着,好像要抓住那穿不透無底洞的渺茫光線,他嗚咽着、歎息着,在血泊中蠕動着,唇齒間淌着的鮮血甩在他詭異的臉上,他時不時會停下來,擡起他殘疾的胳膊,面對着恐怖的世界厲聲哭号。

     連續數代的反理性哲學家造就了主導現代人人生觀的三大情感:恐懼、内疚和悲憫(準确地說是自卑)。

    恐懼是人失去賴以為生的手段,也就是喪失思維時的情感;内疚是人缺乏道德價值觀時的情感;悲憫是逃避前面二者的方式,是人能産生的唯一反應。

    一個敏感的、有判斷力的人,盡管浸泡在上述環境中,依然不會在藝術中表達這些,但是其他人則不是如此。

     恐懼、内疚和尋求悲憫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對藝術發展趨勢的一緻推力,藝術家于是就根據這一趨勢表達、證實、推演他們的個人情感。

    為了證實持續的恐懼,藝術家不得不用最邪惡的方式抒寫現實;為了逃避内疚的心理、激發悲憫,藝術家不得不以最無力、最令人作嘔的方式抒寫人物。

    因此現代藝術家争先恐後地尋找最堕落、最讓人厭惡的存在&mdash&mdash聳人聽聞,讓讀者、欣賞者幾乎無法直視他們的作品。

    因此他們你追我趕地搜尋痛苦,熱衷于從酗酒、性變态到吸毒、亂倫、精神病、殺人魔、同類相食的種種方面。

     為了闡釋這一趨勢的道德内涵&mdash&mdash也就是對罪惡的悲憫即是背叛純真&mdash&mdash我想引用一段影評,它褒揚了最近一部呼籲大衆同情綁匪的電影[1]。

    &ldquo這兩位綁匪從被綁架的孩子手中搶走了觀衆的注意力,當然還有觀衆的迫切渴望。

    &rdquo影評中提到,&ldquo事實上,他們的動機也并沒有被明确指出,而是留給了觀衆自己的分析以及心理學的評判。

    但是影片的交代已經足夠讓我們對這兩位出色的綁匪感到痛心和同情。

    &rdquo(《紐約時報》,1964年11月6日) 如今的劇作家正刮着腌臜的下水道淤泥,既沒有營養,也沒有深度。

    在文學領域,他們真的不可謂不是絞盡腦汁。

    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比下面的内容更讓人笑掉大牙。

    我是一五一十地從1963年8月30日的《時代》雜志上複制過來的。

    大标題是&ldquo讀書&rdquo,小标題是&ldquo好書推薦&rdquo,然後下面赫然寫着:&ldquo君特·格拉斯的系列大作《貓與鼠》。

    暢銷小說家格拉斯(著有《鐵皮鼓》)在本書中講述了一位深受凸出的喉結困擾的年輕人,被同學視為怪人。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最後也小有成就,但是對于&lsquo貓&rsquo&mdash&mdash社會&mdash&mdash而言,他依然是一個異類。

    &rdquo[2] 但是這一切都真的不是戲谑。

    有一個法國的老劇場就是專門表演戲谑主題的。

    它叫作&ldquo大木偶劇場&rdquo。

    但是今天,大木偶劇場的精神被上升到了形而上學的系統當中,被大衆嚴肅地看待。

    那麼,什麼東西沒有被嚴肅看待呢?答案就是對人類美德的張揚。

     也許有的人會覺得難以自拔的悲從中來就已經夠糟的了,或者蠟像館式的人生觀就已經夠糟的了。

    但是還有一種情況來得更糟,而且在道德上更加罪惡:近期一些人有杜撰&ldquo戲谑式&rdquo驚悚劇情的企圖。

     下水道藝術流派的問題就在于恐懼、内疚和悲憫都是容易弄巧成拙的死胡同:在最初的幾次&ldquo人性堕落的大膽揭露&rdquo之後,人們就對其他類似的内容産生了免疫,不再少見多怪了;在産生了幾次對堕落的、畸形的、痛苦的人的悲憫之後,人們就開始麻木了。

    就像現代的&ldquo理想主義者&rdquo一貫秉承&ldquo去商業化&rdquo的經濟原則,卻反而一直隻追求功名一樣,現代&ldquo藝術家&rdquo一貫秉承&ldquo去商業化&rdquo的美學原則,卻反而一直隻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