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締姻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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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小說許多年以後與其他一些短篇輯為一集出版)。

    我圭今還喜歡這篇小說。

     這時候,我已經常寫寫小說了。

    創作取代了繡制坐墊和臨摹德累斯頓瓷上的花卉圖案。

    也許有人認為把兩者聯系起來有失文學創作的價值,我不同意這樣的看法。

    創作的欲望不僅可以通過著書立說、小說創作表現出來,還可以通過刺繡、烹制别有風味的菜看、繪畫、即刻、作曲等多種形式體現出來。

    它們的區别僅在于人們隻在某個具體的方面有所擅長。

    ” 我對自己創作的圓舞曲毫無驕傲之感,但對自己的一兩件刺繡卻頗為得意,它們也算得上精品。

    至于寫小說,對我來說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過,一件作品完成之後,總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估量出它的價值。

     當我開始動筆寫一個小說時,頭腦中閃爍着思想的火花,滿懷着希望。

    充滿了自信(這是我一生中最為自信的時刻)。

    假如你此時還是那麼謙卑的話,那你永遠也寫不出東西來。

    所以,必須有這樣一個美妙的時刻,你已釀成了某種思想,知道如何表現出來,勿勿提起筆來,即刻興緻勃勃地在草稿本上寫起來。

    一個個難題不期而遇,無從解決。

    使你漸漸地失去了信心,最後幾經周折終于多少遵循着原定目标完成整篇小說,但卻發現寫得極其槽糕。

    兩個月之後,我又會感到這個小說寫得也許還不錯。

     在這段時間裡,我曾兩次險些結了婚。

    我之所以稱之為“險些”是因為如今想來,我深信,不管這兩樁婚事成全了哪一樁,都勢必釀成禍患。

     此後不久,裡吉·露西從香港休假回來了。

    我雖與露西姐妹結識多年,卻從未見過她們的大哥裡吉。

    他是炮兵少校,大部分時間是在國外度過的,他生性腼腆,喜歡獨處,深居簡出,愛好打高爾夫球,但不喜歡跳舞和社交聚會。

    他不像普通人那樣長着黃頭發、藍眼睛,而是黑色的頭發、黃色的眼睛。

    他們是和睦的—家,兄弟姐妹之間情同手足。

    我們相約去達特穆爾,露西他們還像以往那樣慢慢騰騰,錯過了電車,又記錯了車次,沒趕上火車,在牛頓艾博特轉車時又因沒有上去車,隻好改變原計劃去了别的地方……裡吉主動提出輔導我打高爾夫球。

    我打得極差,許多青年男子都曾為我盡了最大的努力,遺憾的是。

    我沒有體育方面的天賦。

    更使人氣惱的是,我不論玩什麼,初學的時候都顯得很有發展前途,但後來都不成器。

    為此,我常出乖露醜。

     我意識到。

    一個人要是天生就沒有打球的意識就永遠也打不好球。

     盡管我如此笨拙,裡吉卻頗有耐心,而且對他的學生是否有所長進毫不介意。

    我們在高爾夫球場上閑蕩着,想打到什麼時候就打到什麼時候,然後到露西家用茶點,一邊唱歌,一邊等着把已經涼了的面包烤熱。

    這是一種節奏慵懶而又愉快的生活。

    大家都過得恰然自得,從不吝惜時間。

    沒有憂愁,沒有驚慌。

    要是我沒錯的話。

    我可以肯定露西一家無—人得過十二指腸潰瘍,冠心病或者高血壓。

     一天,我和裡吉冒着酷暑打高爾夫球,玩了幾輪之後,在他的建議下我們走到闆牆根下納涼。

    他取出煙鬥、不緊不但地吸着。

    我們像往常一樣,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沒說上兩句就停下來,一陣緘默之後,又轉換了話題、我喜歡這樣的談話方式。

    跟裡吉在一起聊天,我從不感到自己反應遲鈍,或者無話可說。

     他吸了幾口煙之後,若有所思地對我說:“阿加莎,您已經回絕不少求婚者了吧?您也可以拒絕我,在什麼時候都行。

    ” 我疑惑地望着他,沒有完全明白話中的含意。

     “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經曉得我想跟您結婚,大概您已經覺察出來了。

    但我還是講出來好。

    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我的意思是說,我并不着急。

    ”——露西家的口頭禅很自然地脫口而出——“您還很年輕,現在就讓婚姻來束縛您的手腳是不對的。

    ” 我忿忿地反駁他,說我并不像他說的那麼年輕。

     “不,阿琪,跟我比起來,你還年輕。

    ”我曾告誡過他不要稱呼我的小名,可他常常忘卻了這一點,對露西一家來說,兄弟姐妹之間稱小名是很自然的事。

    “不過,你考慮一下,”裡吉繼續說道,“隻要在心裡記着我就行,假如以後碰不到更合适的男人,那就嫁給我吧。

    我等着你。

    ” 我當即回答他,說我無須考慮,心甘情願跟他結婚。

     就這樣,我跟裡吉訂下了終身。

    這不是什麼正式的訂婚,而是一種心照不宣,雙方家裡心中有數,但并未大肆聲張,也沒有履行什麼手續,沒有通知親朋好友,不過大多數人也已經有所耳聞。

     “我想不出,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現在結婚。

    ”我埋怨裡吉道,“你為何不早點向我提出來,我也好有些準備。

    ” “是的,你應該找一些女傧相陪伴,舉行一個隆重的結婚儀式,享受應有的待遇。

    可是,我畢竟做夢也沒有過要你即刻跟我結婚的奢望。

    應該給予你擇偶的機會。

    ” 我曾對此忿忿不已。

    差一點跟他吵翻了。

    我對他說,他拒絕了我馬上跟他結婚的提議,這沒有什麼值得他飄飄然的。

    裡吉卻固執己見,認為自己所愛的人必須得到她應有的權益。

    他始終持狹隘的觀念,主張我應該嫁給有錢有勢的人,享有世間的一切。

    盡管我們之間少不了一些口角,但彼此都很幸福。

    露西姐妹都為我們高興,說:“我們覺察到裡吉一直對你有好感,他從未這樣深情地注視過跟我們來往的别的女孩子。

    不過,也不必着急,最好還是有充分的時間仔細地權衡一下。

    ” 我曾一度頗為欣賞露西一家人這種做任何事都從容不迫的态度。

    可在這件事上卻對此感到疑慮。

    依照浪漫的天性,我期望着裡吉說出他無法等到兩年之後,一定要立即結婚的熱烈言辭。

    遺憾的是,裡吉做夢也不會想到這樣心急的話語。

    他是一個無自私自利之心的人,對于自己和自己的祈求缺乏自信。

     我們倆人的定婚使母親感到欣慰。

    她說:“我一直喜歡裡吉,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之一。

    他一定會使你幸福的。

     他和藹、寬容,永遠也不會催促你,或者讓你苦惱。

    你們将來雖不會十分富有,但也夠得上富足,他起碼也是個少校了——你們倆會生活得美滿的。

    你不是那種看重錢财的人,對各種社交和豪華顯赫的生活又不太感興趣。

    所以,你們會美滿幸福的。

    ” 6 母親的視力每況愈下,越來越槽,大家為此憂心忡忡。

     此時,她閱讀已經十分吃力了,即使在光亮處看物體也有困難,眼鏡也無濟于事。

    仍然住在伊靈的姨婆也處于半失明的狀态,看東西模模糊糊。

    她像許多老人一樣,變得愈來愈疑心重重,無論是對傭人,還是前來為她修理管道、調鋼琴的人都産生懷疑。

    我至今記得她經常從桌子的另一邊探過身子來,對我或姐姐悄悄長“噓”一聲,“小心點,你的手提包呢?”“在我的房間裡,姨婆。

    ” “是你把它放在那兒的嗎?不該把它放在那兒。

    我剛才聽見樓上有人。

    ” “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對吧?” “你可不知道,親愛的,你還不了解這兒的情況。

    去上樓把它取下來。

    ” 大概就在這時,我跟麥琪探讨了偵探小說,這對我後來的寫作生涯大有稗益。

    我們當時在讀一些偵探小說。

    我們閱讀了由當時一位嶄露頭角的作家蓋斯頓·拉盧寫的《黃屋之謎》。

    書中的偵探是——位叫胡勒達比耶的年輕英俊的記者。

    書中故事的思巧妙,結構緊湊,懸念疊起。

    有些人認為故事情節發展不合邏輯,另一些人也似乎有同感。

    其實不然,我們可以從故事中發現一條若隐若現的纖細而精巧的線索。

     我和麥琪讨論了多次。

    彼此交換了對這部小說的看法,—緻認為這是——部優秀的偵探小說。

    我們倆成了偵探小說的行家:在我很小的時候,麥琪就給我講述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故事,将我引入偵探小說王國的大門。

    從此,我緊随她在偵探小說王國中遊曆。

    後來又讀了保爾·貝克的優秀的偵探小說集,《馬克·休夷特紀事》,直至《黃屋之謎》。

    這些小說激發了我的熱情,我向麥琪表示我想寫偵探小說。

     “我看,你恐怕寫不了。

    ”麥琪斷言道,“偵探小說極不好寫。

    我也曾有過這種願望。

    ” “我想試試看。

    ” “我打賭你寫不了。

    ”麥琪說。

     事情就這樣擱置下來了,打這個賭也不是認真的,因為誰也沒有下賭注——可是話卻已經出了口。

    從那時起,我就發誓将來一定要寫一個偵探小說。

    當時隻是抱定了決心,僅此而已。

    我并沒有立刻動筆,隻是心中播下了這顆理想的種子。

    它是在很久以後才真正萌發、開花、結果的。

    種子已經播下——将來總有一天.我也要寫偵探小說。

     7 裡吉和我經常通信,我告訴他當地的新聞,盡我最大的努力把信寫得好一些——寫信一直是我的一個弱點。

    可愛的裡吉見信如見其人,信寫得總是那樣親切、中肯。

    他不厭其煩地勸我多出去走走。

     人們時常舉辦舞會,我通常都不去參加,因為我們沒有汽車,所以應邀去一兩英裡之外參加舞會是不現實的。

    雇用馬車和汽車的費用很高、除非極特殊的情況,我們一般不乘坐,有的舞會因女子不夠,也會盛情邀情。

    專車接送,或者在那兒過夜。

     在楚德雷夫的克利夫德将舉辦一個大型舞會,主人邀請埃克塞特的駐軍參加,并詢問他們的朋友是否能邀請到一些姑娘。

    我們家的老朋友,特拉弗斯退役後就駐在楚德雷夫,他建議邀請我參加。

    特拉弗斯的妻子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是否願意到他們家住一夜,第二天參加舞會。

    我欣然接受了這一盛情邀請。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一位叫亞瑟·格裡菲思的朋友來信。

    他的父親是當地的牧師,他在軍中服役——是個炮手。

     我們倆是好友。

    亞瑟信中說他的部隊此時正在埃克塞特駐防。

    遺憾的是這次他不能夠應邀趕來參加舞會,為此,他感到惋惜,他真心希望能再次跟我跳舞。

    “不過,”他寫道,“在參加跳舞的軍人中有一位叫克裡斯蒂的,你找找他好嗎?他的舞跳得很好。

    ” 舞會開始不久,克裡斯蒂就與我相遇了。

    他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高個子,一頭卷發,鼻子有趣地向上翹着,看上去頗為自信。

    主人将他介紹給我,我們跳了兩個舞。

    他告訴我,他的朋友格裡菲斯介紹他來找我。

    我們配合得很默契,他舞步娴熟,我又跟他跳了幾個舞。

    那天晚上,我盡興而歸。

     大約在一星期或十天以後的一天,我在我們家對過的梅勒家裡喝茶,母親打來電話:“快點回來好嗎,阿加莎?這兒有位小夥子在等你。

    我不認識他,也從未見過。

    我請他用茶。

    看樣子他要一直呆下去,等到你回來。

    ” 我悻悻而歸,感到掃興。

    我猜想來者一定是一位讨人嫌的海軍少尉,他曾要我讀他寫的詩。

    我悶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