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裡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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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為他服務。

    渎聖罪吓不倒他。

    隻要他能夠再一次把他的情婦摟在懷裡,即使去死他也樂意。

    這個習慣于向她所愛的人讓步的軟弱的女孩還能做什麼呢?她整夜整夜哭泣,白天她也不能祈禱,唐璜的形象到處追随着她;甚至,她跟着女伴們去敬神的時候,她的身體機械地做着祈禱的姿勢,可是她的心卻完全想着她那不祥的愛情。

     過了幾天,她再也沒有能力抵抗了。

    她告訴唐璜她準備接受一切。

    她覺得自己反正是完了,她心想,既然總是一死,甯願在死前有一段幸福的時間。

    唐璜快活到了頂點,準備好一切把她拐走。

    他選擇了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園丁将帶給特雷莎一張絲綢的梯繩,使她可以越過修道院的圍牆。

    一個裝着市民服裝的包袱必須藏在花園的約定地點,因為不可能穿着修女服裝在街上走。

    唐璜在牆腳下等她。

    在距離不遠的地方,放着一輛用幾匹精壯的騾子拉着的轎車,這輛車子很快就可以把她帶到一間鄉下别墅。

    她在那裡可以不受任何追捕,安逸而幸福地同她的情人一起生活。

    這就是唐璜親自拟好的計劃。

    他定做了适當的服裝,試過那條繩梯,還附加一張怎樣結紮繩梯的說明;總之,凡是可以保證他事情成功的一切,他都沒有忽視。

    園丁很可靠,他保持忠誠可以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所以對他可以放心。

    此外,唐璜還采取了措施,要在拐走特雷莎的第二天晚上就把園丁殺掉。

    看來這件陰謀組織得如此巧妙,似乎沒有什麼可以使它失敗。

     為着避免嫌疑,唐璜在确定誘拐日子的前兩天就到馬拉尼亞古堡去了。

    他在這古堡中度過了他童年時期的大部分光陰,可是自從他回到塞維利亞以後,他還沒有進去過。

    黃昏時分他到了那裡。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一頓好夜宵,接着他讓人替他脫了衣服,上了床。

    他在卧房裡點燃了兩盞大燭燈,桌子上放着一本黃色小說書。

    他看了幾頁以後,覺得将要入睡,就合上書,熄滅了其中一盞燭燈。

    在熄滅第二盞燭燈之前,他無意之中在卧房裡到處張望,突然間他在卧床的壁凹處看見了那幅畫着煉獄的痛苦的圖畫,這幅圖畫是他在孩提時代經常凝視的。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個被一條蛇咬齧着五髒的人身上,雖然這景象現在使他比過去更害怕,可是他的視線仍然無法挪開。

    同時他想起了戈瑪爾隊長的容貌,想起了死亡在他的臉上留下可怕的歪嘴扭鼻的樣子。

    這個回憶使他不寒而栗,毛發直豎。

    可是他鼓足勇氣,熄滅了最後一根蠟燭,希望黑暗可以解除這些醜惡的圖象所給他的煩擾。

     誰知黑暗反而增加了他的恐慎。

    他的眼睛始終望着他所看不見的圖畫;他對圖畫太熟悉了,那幅畫就像大白天一樣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印象裡。

    有時他甚至覺得畫裡的人像發出亮光,明亮起來,仿佛畫家所畫的煉獄裡的火是真正的火焰似的。

    最後,他激動得不得不大聲叫喊家人來搬掉那幅使他這樣害怕的圖畫。

    家人們走進他的卧室以後,他對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恥。

    他認為如果家人們知道他害怕一幅圖畫,就會恥笑他。

    因此他隻能用最自然的聲調對他們說:把蠟燭點起來,然後讓他單獨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接着他開始看書;可是隻有他的眼睛在看,他的心思卻在那幅圖畫上。

    他處在難以形容的不安甯狀态,整夜沒有合眼。

     天一亮,他就趕緊起來出外打獵。

    體育鍛煉和早晨的新鮮空氣使他逐漸安靜下來,他回到古堡的時候,那幅畫所引起的印象已經消失。

    他坐下來吃飯,喝了很多酒。

    他上床睡覺的時候神志已經有點不清。

    他下令在另一間房裡準備了一張床,當然他不會把那幅畫也叫搬過去;可是那幅畫在他的腦子裡的印象深刻有力,使他在那天夜裡又失眠了一段時間。

    不過這些恐怖并沒有使他對過去的生活感到後悔。

    他仍然想着他計劃中的誘拐;他對家人們作好各種必要的囑咐後,自己單獨一個人回到塞維利亞。

    他趁白天大熱的時候走,以便于晚間到達。

    實際上他到達德爾·略羅塔樓附近的時候天已黑了,他的一個家人在那裡等他。

    他把馬交給家人,問清楚轎車和騾子是否都準備好了。

    按照他的命令車子和騾子應該在一條街裡等待,這條街既要靠近修道院,使他和特雷莎能夠步行到達那裡;又要離修道院不太近,以免遇到夜巡隊時引起懷疑。

    一切都準備就緒,他的命令一字一句都執行無誤。

    他發覺他還要等待一小時才能向特雷莎發出約定的信号。

    他的家人把一件褐色的大鬥篷披在他的肩上,他就單獨一人從特裡亞納門走進塞維利亞,把鬥篷遮着臉面,以免被人認出。

    炎熱的天氣和疲勞迫使他坐在一條荒無人迹的街道的一張凳子上。

    他在那裡想起什麼歌兒就吹起口哨或者哼着什麼歌兒。

    他不時看看表,難熬地發覺時針并不随他的焦急心情而走得快點&hellip&hellip突然間一陣莊嚴的哀樂叩擊他的耳膜。

    他起先隻聽出是教堂舉行喪禮時的歌聲。

    過了一會兒一隊宗教隊伍從街角上轉彎,一直朝他走過來。

    長長的兩排悔罪人拿着點燃着的蠟燭前導,後面跟着一個蓋上了黑絲絨的棺材,由幾個身穿古式服裝的人擡着,這些人都有白胡子,身邊都佩着劍。

    最後又是兩行穿着孝服的悔罪人手裡拿蠟燭,像開頭的那兩排人一樣。

    整個隊伍緩慢地、莊嚴地前進。

    聽不見石闆地上有腳步聲,簡直可以說隊伍中的每個人都在飄蕩着前進,而不是在行走。

    他們的袍子和鬥篷上面又長又僵硬的褶縫,就像大理石像的衣服那樣僵直不動。

     看見這個景象,唐璜首先的反應是厭惡,就像一個專門講究享樂的人聽見死字就産生厭惡一樣。

    他站起身,想遠遠走開,可是悔罪人數目衆多,整個隊伍又十分華麗,使他覺得驚訝而且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隊伍向着鄰近的一個教堂走去,教堂的門正在嘩啦嘩啦地打開。

    唐璜拉了拉一個拿蠟燭的人的衣袖,很有禮貌地問他,他們埋葬的是什麼人。

    悔罪人擡起頭,他的臉色蒼白,骨瘦如柴,就像一個剛得過一場又長又重的病的人一樣。

    他用一種陰慘慘的聲音回答:&ldquo他是唐璜·德·馬拉尼亞伯爵。

    &rdquo 這個奇怪的回答使唐璜的毛發直豎;可是片刻之後他就恢複了冷靜,開始微笑。

     他想:&ldquo我聽錯了,或者這老頭子弄錯了。

    &rdquo 他與隊伍同時走進教堂。

    喪歌又唱起來了,還有嘹亮的大風琴伴奏;穿着喪袍的教士們唱起深淵的呼喚①。

    盡管他努·····力保持鎮靜,唐璜還是覺得渾身的血液在凝固。

    他走到另一個悔罪人面前,問他:&ldquo你們埋葬的是誰?&rdquo &ldquo唐璜·德·馬拉尼亞伯爵,&rdquo那個悔罪人用空洞而可怕的聲音回答。

    唐璜馬上靠在一根柱子上以免跌倒。

    他覺得他渾身癱軟,已經失去了勇氣。

    可是儀式仍然繼續進行,教堂②的圓頂更把大風琴的聲響和可怕的《憤怒的日子》的歌聲擴大。

    唐璜仿佛聽見了最後審判日天使們合唱的歌聲。

    最後,他振作精神抓住從他身邊經過的一個教士的手。

    這手冰冷得像大理石一樣。

     &ldquo看在天主份上,神父!&rdquo他喊道,&ldquo你們在這兒為誰祈禱,你們是什麼人?&rdquo &ldquo我們為唐璜·德·馬拉尼亞伯爵祈禱,&rdquo教士回答,同時帶着痛苦的表情凝視着他,&ldquo我們為他的靈魂祈禱,他的靈魂犯了大罪,我們原來是煉獄裡的靈魂,被他的母親用彌撒和祈禱從煉獄的火焰中救了出來。

    我們把欠母親的債還給兒子;可是這次彌撒是最後一次準許我們為唐璜·德·馬拉尼亞伯爵奉獻的彌撒了。

    &rdquo ①這是天主教為死人舉行儀式時,拉丁祈禱文的開頭一句:直譯是:&ldquo我從地底向你呼喚。

    &rdquo ②《憤怒的日子》即最後審判日,天主教的贊美詩。

     這時候教堂的鐘敲了一下;這是約定誘拐特雷莎的時刻。

    &ldquo時間到了!&rdquo一個聲音從教堂的一個陰暗角落裡嚷起來,&ldquo時間到了!他落到我們手裡了嗎?&rdquo 唐璜回過頭來,看見一幕可怕的幽靈出現景象。

    唐加西亞,臉色蒼白,血迹斑斑,同戈瑪爾隊長一齊走過來,隊長的眼耳鼻嘴仍然可怕地歪扭着。

    他們一起向棺材走去,唐加西亞猛力把棺材蓋掀翻在地,嘴裡繼續說着: &ldquo他落到我們手裡了嗎?&rdquo這時一條巨大的蟒蛇在他後面站起來,比他高出一公尺多,仿佛馬上就要撲向棺材&hellip&hellip唐璜叫了一聲:&ldquo耶稣!&rdquo就昏倒在石階上。

     夜已經很深,夜巡隊經過,發現一個男子動也不動地躺在一座教堂的門口。

    警官們走過來,以為這是一個被暗殺的人的屍首。

    他們馬上認出那是德·馬拉尼亞伯爵,他們把涼水倒在他的臉上想把他弄醒;可是,發現他沒有恢複知覺,就把他擡回他的家裡。

    有些人說他喝醉了,别的人說他被一個妒忌的丈夫揍了一頓。

    在塞利維亞沒有人&mdash&mdash起碼沒有一個正派的人&mdash&mdash歡喜他,各人都有各人的說法。

    一個人祝福那根把他打昏的棍子,另一個人問要喝多少瓶酒才能使他動也不動地躺倒。

    唐璜的家人從警官手裡接過他們的主人,趕快奔去找外科醫生。

    醫生給他放了很多血,沒有多久他便恢複了知覺。

    起初他說一些毫不連貫的話,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喊聲,夾雜着嗚咽和呻吟。

    慢慢地他仿佛專心一意在端詳着周圍的事物。

    然後他問他在哪兒;戈瑪爾隊長、唐加西亞和那隊隊伍怎樣了。

    他的家人以為他瘋了。

    可是在喝了一點活血藥以後,他叫人拿來一個十字架,在上面吻了相當時間,并且淚流如注。

    接着他命人請一位忏悔神父來。

     人人都感到驚訝,因為他的不肯敬神是衆所周知的。

    他的家人叫了好幾個教士,他們都拒絕到他這兒來,以為他要跟他們開惡毒的玩笑。

    最後,一個多米尼克教派①的神父答應見他。

    大家讓唐璜和神父單獨在一起,唐璜撲倒在神父腳下,把他看見的幻象告訴神父;然後他開始忏悔。

    每講述他的一件罪惡,他就停下來問一聲:一個像他這樣的罪孽深重的人,是否可能得到上天的寬恕。

    神父回答說天主的仁慈是無限的。

    在勸告他繼續堅持悔過,并且給了他宗教從不拒絕給重罪人的那種安慰以後,神父告辭走了,答應晚上再來。

    唐璜整個白天都在祈禱。

    等到那個多米尼克會的神父再來的時候,唐璜向他宣布;他決定離開他做過不知多少壞事的塵世,到修道院去補贖他所犯過的大罪。

    教士受了他眼淚的感動,盡量鼓勵他,同時為了考驗他的勇氣是否能跟他的決心一緻,他把修道院的嚴峻生活描繪得非常可怕。

    可是他每描述一件苦行,唐璜就叫喊說這不算什麼,他應該得到更苦一點的待遇。

    第二天,他把一半财産送給他的窮親戚;另外用一部分來創辦一所醫院,建造一所教堂;他把大筆金錢送給窮人,為煉獄裡的靈魂奉獻了無數台彌撒,尤其是奉獻給戈瑪爾隊長和那些在決鬥中死在他手下的可憐人。

    最後他召集他所有的朋友,當着他們的面譴責自己在這麼長的時間内給他們作出多次壞榜樣;極其沉痛地向他們述說他過去的行為使他産生的後悔,以及他對将來膽敢懷抱的希望。

    這些浪子中有幾個受到了感動,改過了;另外幾個堅決不改的,帶着冷嘲離開了他。

     ①多米尼克教派是由西班牙聖人多米尼克·德·古斯曼(1170&mdash1220)于1206年創立的教派。

     在進入他選定做隐遁所的修道院以前,唐璜寫了封信給唐娜特雷莎。

    他向她供認他的可恥的計劃,把自己的一生和他的轉變告訴她,請求她寬恕他,要她把他作為前車之鑒,盡力設法在悔過中使靈魂得救。

    他把這封信的内容給多米尼克會教士看過以後,就把信交給他。

     可憐的特雷莎在修道院的花園裡等待相約的暗号等了好久;經過幾小時難以形容的焦躁不安以後,看見天已快亮,她隻好回到她的單人房間,心裡感到無限痛苦。

    她把唐璜的不來歸結為千種理由,可是全都不是事實。

    幾天就這樣過去了,她一點得不到他的消息,他也沒有托人帶來片言隻語來減輕她的失望。

    最後,那個神父同修道院的女院長商談以後,獲準同她見面,他把已經悔過的誘拐者的信轉交給她。

    她讀着信的時候,隻見她額頭上布滿大滴的汗珠,臉色一會兒像火那樣紅,一會兒又像死人那麼蒼白。

    可是她仍然有勇氣把信念完。

    于是多米尼克神父盡力對她描繪唐璜的忏悔,祝賀她逃脫了可怕的危險,如果不是上天進行明顯的幹預,這個危險正在等待着他們兩個呢。

    可是,不論神父怎麼勸說,唐娜特雷莎隻是叫喊:&ldquo他從來沒有愛過我!&rdquo可憐的姑娘發起高燒,醫術和宗教對她都無濟于事。

    她拒絕前者,對後者絲毫聽不進去。

    幾天以後她死了,臨死時一再重複說:&ldquo他從來沒有愛過我!&rdquo 唐璜穿起了見習修士的制服,表明他的轉變是誠心誠意的。

    他對任何苦行,任何悔罪的處罰,都認為太輕;修道院的院長經常不得不命令他減輕對肉體的折磨。

    他告訴他無限制地折磨肉體要縮短他的生命,而事實上長期忍受輕度的苦行,比消滅生命一次結束全部悔罪的處罰,需要有更大的勇氣。

    見習修士的期限屆滿以後,唐璜發了終身修行的誓言,取名為安布羅西奧修士,繼續用他嚴峻的生活習慣和強烈的信心來感化整個修道院。

    他穿一件褐色粗呢袍子,底下貼身穿一件馬鬃毛制的苦行服;一個狹窄的箱子,比他的身體還短一點,就是他的床。

    他吃的全部食物,就是在水裡煮熟的蔬菜,隻有在節日,由修道院院長特别下命令,他才同意吃面包,他夜裡大多數時間醒着不眠,或者用來祈禱,兩臂伸直成十字形;總之,他現在成為這個虔誠的集體的樣闆,就像在過去他是他同年齡的浪子們的典型一樣。

    塞維利亞發生了傳染病,這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使他能夠把他的轉變給他帶來的新道德付諸實踐。

    病人被收容在他創辦的醫院裡;他照顧窮人,整天在他們的床邊,勸告、鼓勵、安慰他們。

    傳染病十分危險,連死人都沒有人願意去埋葬,即使花錢雇人也雇不着。

    唐璜自告奮勇擔任這項工作;他走進被人家抛棄的住宅,埋葬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首,這些屍首往往放在那裡已經好幾天。

    到處人們都祝福他;由于在這場可怕的流行病中,他從來不生病,有些輕信的人就說,天主又為他創造了一個新的奇迹。

     唐璜,或者安布羅西奧修士,就這樣在修道院裡住了幾年,他的生活隻是一連串從不間斷的敬神和苦行。

    過去的生活經常存在于他的記憶中,可是他的悔恨已經由于他的轉變使良心得到安定而有所減輕。

     有一天,中午過後,正是炎熱炙人的時候,修道院的所有修士都遵照習慣在午睡休息,隻有安布羅西奧修士一個人在花園裡勞動;他光着腦袋,頂着太陽,這是他給自己制定的悔罪處罰之一。

    他彎着腰,拿着鋤頭,突然看見一個人的影子停在他的身邊。

    他以為是一個修士下樓來到花園,就一面繼續勞動一面念了一段《聖母經》來向他緻敬。

    可是那人并沒有回答。

    他對這個動也不動的人影覺得驚奇,就擡起眼睛,看見他面前站着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披着一件拖地的鬥篷,半邊臉被一頂帽子遮住,帽子上飾着一根半黑半白的羽毛。

    這個漢子默默無言地注視着他,臉上的表情混合着惡意的快活和極端的輕蔑。

    他們兩人互相凝視了幾分鐘。

    最後,那個陌生人走上前一步,擡起帽子露出臉來,對唐璜說:&ldquo您認得我嗎?&rdquo 唐璜更加仔細地打量他,可是不認識他。

    &ldquo您還記得貝爾根&mdash&mdash奧普&mdash&mdash祖姆之圍嗎?&rdquo陌生人問,&ldquo您忘記了一個綽号&lsquo謙遜人&rsquo的兵士嗎?&hellip&hellip&rdquo 唐璜打了一個寒噤。

    陌生人冷酷地繼續說:&ldquo一個綽号&lsquo謙遜人&rsquo的兵士、他一槍打死了您的可敬的朋友唐加西亞,而其實槍口是瞄準您的,您忘記了嗎?&hellip&hellip&lsquo謙遜人&rsquo就是我!我還有一個名字,唐璜,我叫做唐佩德羅·德·奧赫達;我是唐阿隆索·德·奧赫達的兒子,他被您殺死了;&mdash&mdash我是唐娜福絲塔·德·奧赫達的兄弟,她也被您殺死了;&mdash&mdash我是唐娜特雷莎·德·奧赫達的兄弟,她也被您殺死了。

    &rdquo &ldquo大哥,&rdquo唐璜跪在他的面前說,&ldquo我是一個滿身罪孽的下賤人。

    為了贖我的罪我才穿上了這套制服,抛絕塵世,如果有什麼法子使我獲得您的寬恕,請您告訴我吧。

    隻要您不詛咒我,任何殘酷的處罰都不能使我害怕。

    &rdquo 唐佩德羅苦笑起來。

    &ldquo丢下您的虛僞吧,德·馬拉尼亞老爺;我絕不饒恕。

    至于我的詛咒,那是您自己招來的。

    可是我沒有耐心等待這些詛咒産生效果。

    我帶來了一些比詛咒更容易見效的東西。

    &rdquo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扔掉鬥篷,露出他拿着兩柄決鬥用的長劍。

    他從劍鞘裡拔出兩柄劍身,插到地上。

     &ldquo挑選吧,唐璜,&rdquo他說,&ldquo人家說您是一個偉大的劍客,我也自命擊劍的本領高強。

    看看您有多大本事吧。

    &rdquo 唐璜劃了一個十字,說:&ldquo大哥,您忘記我發過的誓言了。

    我再也不是您認識的唐璜了,我是安布羅西奧修士。

    &rdquo &ldquo好吧!安布羅西奧修士,您是我的仇人,不管您叫什麼名字,我總恨您,我要在您身上報仇。

    &rdquo 唐璜又在他面前跪下來。

    &ldquo如果您要的是我的生命,大哥,您就拿去吧。

    您愛怎樣懲罰我就怎樣懲罰我吧。

    &rdquo &ldquo虛僞的懦夫!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如果我想把你當作一條瘋狗那樣殺死,我還費心把這些武器帶來幹什麼?快點,選擇你要哪一柄,保衛你自己的性命吧。

    &rdquo &ldquo我跟您再說一遍,大哥,我不能夠決鬥,可是我可以死。

    &rdquo &ldquo卑鄙!&rdquo唐佩德羅憤怒地叫喊,&ldquo人家告訴我你很有勇氣。

    我看你隻是一個下賤的膽小鬼!&rdquo &ldquo勇氣?大哥!我請求天主給我勇氣使我不緻陷于絕望,如果沒有天主的幫助,隻要想起我的罪惡,就足夠使我陷入絕望中了。

    再見吧,大哥;我走了,因為我看得很清楚我在這裡惹您生氣。

    隻希望總有一天您會認為我的忏悔是真誠的,如同事實上它是真誠的一樣!&rdquo 他走了幾步準備離開花園,這時候佩德羅抓住他的衣袖叫他停下。

     &ldquo不是您就是我,&rdquo他嚷道,&rdquo不能活着走出這座花園。

    在這兩柄劍中您拿一柄,因為我甯願下地獄也不相信您那些無病呻吟的話中的任何一句!&rdquo 唐璜向他投以一個懇求的眼光,又邁步想走;可是唐佩德羅使勁抓着他,他揪住他的領口:&ldquo無恥的殺人犯,你以為你逃脫得了我的掌心嗎?不!我要撕破你的虛僞的袍子,這袍子下面隐藏着魔鬼的有偶蹄的腳①,那時候,你也許有足夠的勇氣來同我決鬥了。

    &rdquo 這樣說着的時候,他粗暴地把唐璜推到牆上。

     &ldquo佩德羅·德·奧赫達閣下,&rdquo唐璜喊道:&ldquo如果您願意您可以殺死我,我不會同您決鬥!&rdquo說完他抱着胳膊凝視着唐佩德羅,神情平靜,雖然有點自負。

     &ldquo是的,我要殺死你,卑鄙的家夥!可是你既然是懦夫,首先我得按照懦夫那樣對待你。

    &rdquo ①據傳說,魔鬼的腳同某些反刍動物的腳一樣,是偶蹄。

     他給了他一下耳光,這是唐璜頭一次受到的耳光。

    唐璜的臉馬上變成绯紅色。

    年青時代的傲慢和氣憤重新進入了他的靈魂。

    他二話不說,搶過去抓住了其中一柄劍,唐佩德羅抓住了另外一柄,立刻作出防守姿勢。

    兩個人激烈地互相攻擊,也以同樣的激烈程度各自防守。

    唐佩德羅的劍插進唐璜的粗呢袍子,朝身體旁邊滑過去,沒有傷着他,而唐璜的劍卻一直刺進對方的胸膛,深入到劍柄。

    唐佩德羅馬上就斷了氣。

    唐璜看見敵手倒在他的腳下,立刻停下來帶着癡呆的神氣動也不動地瞧了他一會兒。

    慢慢地,他神志清醒過來,意識到他的新罪孽的嚴重性。

    他趕忙撲向死屍,用盡方法想使死屍複活。

    可是他見過太多的傷口,一瞥就肯定這是個緻命傷。

    染滿鮮血的劍就在他的腳下,似乎在呼喚他用來懲罰自己;可是,他很快就排斥了魔鬼的這個新的誘惑①向着院長奔去,慌慌張張地沖進了院長的房間。

    他跪倒在院長腳下,一邊痛哭一邊把這可怕的一幕告訴院長。

    起初院長不相信他的話;院長的第一個想法以為這是安布羅西奧修士強加給自己過于嚴重的苦行使他喪失了理智。

    可是唐璜的袍子和雙手都沾滿了鮮血,使他再也不能長時間懷疑這個可怕的現實。

    院長是一個富有機智的人。

    他馬上明白這件醜事一旦在公衆間傳播,一定會反過來影響修道院。

    沒有人親眼目睹這場決鬥,他設法全部隐瞞,甚至對修道院的人們也隐瞞。

    他命令唐璜跟着他,兩個人一起把死屍擡到一間地下室,上了鎖,拿掉了鑰匙。

    然後他把唐璜關在房間裡,自己出去通知市長。

     ①按照天主教教規,自殺是一個嚴重的罪行,死後靈魂直接落入地獄。

     人們也許覺得奇怪,唐佩德羅已經試過暗中殺害唐璜而沒有成功,他竟然不想進行第二次暗殺,反而想用相同的武器進行決鬥來除掉他的敵手,這是為什麼?原來這是他的一個陰險的複仇計劃。

    他聽說唐璜的嚴峻的苦行,唐璜的聖潔名聲傳播得那麼廣泛,唐佩德羅深信如果他暗殺了唐璜,他會直接把他送到天堂。

    他希望能刺激唐璜,逼使唐璜決鬥,把他在重大罪孽中殺死,使他同時失掉肉體和靈魂。

    我們已經看到這個惡毒的計劃反而害了它的制造者。

     把事情平息下去并不困難。

    市長同修道院院長彼此商妥轉移嫌疑。

    别的修道士以為死者同一個不知名的紳士決鬥受傷,被擡到修道院裡來,不久就在修道院裡斷了氣。

    至于唐璜,我不必多費筆墨去描繪他的良心責備和他的後悔。

    他十分快活地完成院長給他的處罰。

    在他今後的整整一生中,他保存着他刺殺唐佩德羅的那柄劍,把它挂在床腳,每逢他見到這柄劍總要為唐佩德羅的靈魂,以及他的家裡人的靈魂祈禱。

    為了抑制一下唐璜心内還殘留着的那一點世俗的傲氣,院長命令他每天早上去見修道院的廚師,讓廚師打他一下耳光。

    被打之後,安布羅西奧修士從來不忘記還遞上另一面臉頰,并且還向廚師道謝他這樣侮辱他。

    他在修道院又生活了10年,他的悔罪苦行從來沒有為青年時期的愛好有所反複而中斷過。

    他死的時候被崇敬為聖人,連那些知道他早期荒唐生活的人也是這樣崇敬他。

    臨死時他要求給他一個恩典,就是把他埋葬在教堂的門檻下面,可以讓每個人進來的時候把他踩在腳下。

    他還要求在他的墳上刻上這樣的銘文:&ldquo這裡長眠着曾在世上活過的最壞的人。

    &rdquo可是人們認為把他由于過分謙遜而口授的遺命全部執行,是不适當的。

    于是人們把他埋葬在他所建造的聖堂裡面的主祭壇附近。

    不過人們也确實在他的遺體上面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着他口授的銘文;可是人們加上一段,叙述他的轉變,并且加以贊美。

    他創立的醫院,尤其是埋葬他的聖堂,每天都有路經塞維利亞的旅客去訪問。

    穆裡略①把他的好幾幅傑作拿來裝飾這個聖堂。

    現在我們在蘇爾特元帥②的畫廊裡欣賞到的名畫:《浪子回家》和《傑裡科③的聖水盤》,過去是裝飾着唐璜創辦的仁愛醫院的牆壁的。

     ①穆裡略(1617&mdash1682):西班牙畫家,生于塞維利亞,作品有宗教畫和描繪現實生活的繪畫。

     ②蘇爾特(1769&mdash1851),法國元帥,拿破侖的将軍,曾征服西班牙,所以西班牙的名畫有的在他的酒廊裡。

     ③傑裡科是巴勒斯坦的城市,離耶路撒冷23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