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愛德華日記:再次訪問拉貝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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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日記 午後二時 失落提箱。

    也好。

    其實箱内除了我的日記,别的倒都沒有什麼。

    不過我也太重視我的日記了。

    其實,這次意外,頗饒興味。

    仍盼能取回我那些稿件。

    試問誰會念它們呢?……也許,因為遺失了,所以自己過分地把它們看得重要。

    那本日記于我出發赴英國時中止。

    在英國所記的另有一本小冊,如今我已回到法國,就把英國的那本撇開。

    我這時新寫的這一本預備以後時時放在袋中,這可說是我自己随身所帶的一面鏡子,一切我在現實生活中所遇到的,除非我在這面鏡子中看到它們的反影,否則對我是不存在的。

    但自從回來以後,我一直像生活在夢中。

    與俄理維的談話,想來真令人難堪!而最初我自己預想應該是多麼愉快的事……但願他也和我一樣失望;一樣對他自己失望,同時對我失望。

    唉!我自己無話可說而竟使他也無話可說。

    每一個真正哽在心頭的字是多麼不易表達!腦筋中一摻雜心頭的情感,理智活動就整個地顯得愚鈍,停頓。

     午後七時 我的提箱已找到;或是至少那個取提箱的人我已找到。

    而他又正是俄理維最親密的一個朋友,所以隻要我願意,很快就可以造成一重新的關系。

    危險的是,我對任何意外發生的事都那麼感到興趣,結果往往忘去原來的目的。

     重見蘿拉。

    我對人的善意一遇困難,或是不能不與傳統、凡庸、習俗相搏鬥時,便不自制地激怒起來。

     訪拉貝魯斯老人。

    給我開門的是拉貝魯斯夫人,我已兩年多不曾見到她,但她卻立刻認出是我。

    (我想他們不常有客人。

    )而且,她自己也無甚變更;但(是否因為我對她先有成見的緣故)她的面色顯得較前更冷酷,目光更尖酸,笑容也變得更虛僞了。

     “我怕拉貝魯斯先生不一定能見您。

    ”她立刻對我說,顯然她希望獨占我;而且憑着她的耳聾,不等我問她,就又回答說: “不,不,您一點不打擾我,進來就是。

    ” 她把我帶到平時拉貝魯斯授課的那間房子,室内的兩扇窗是對院子開着的。

    我一踏進門,她就開口: “能和您單獨談談使我特别感到愉快。

    我知道您對拉貝魯斯先生深切的交誼,而如今他的景況實在令我擔心。

    他很聽從您的話,您是否能勸他自己保養一點呢?至于我,一切我對他所說的,他全認為是無中生有。

    ” 于是她就呶呶不休地訴說起他的罪狀來:老頭兒因為想使她難堪,故意不肯自己保養。

    他不該做的他去做;他該做的他卻一件也不做。

    不管天氣如何他都要出去,又從來不肯披上圍巾。

    吃飯的時候他不吃:“先生不餓”,而她也想不出方法使他胃口變好;但到夜間,他就起來,上廚房去亂翻一陣,也不知在煮些什麼吃。

     自然這一切也不是老太太自己編造出來的。

    不過從她的訴說中,可以看出本來是一些無關輕重的小事情,因為錯解的緣故,意思就像變作很嚴重,而現實反映在這老婦人簡單的腦筋中卻又正好是一團可怕的黑影。

    但在老頭兒這方面,又何嘗不誤解老太太的種種好心與謹慎?結果老太太自己看做是個殉難者,而在老頭兒眼中卻正是一個劊子手。

    對這對老夫妻我隻好不下斷語,不求理解;或是說,和一般的情形一樣,我對他們愈認識,我就愈難下冷靜的斷語。

    事實是:兩個本應在生活中互相憑依的人,結果卻各使對方感到極度的痛苦。

    我常觀察到夫妻間每因某一方面性格上一點小小的差異而釀成對方心理上莫大的惱怒,因為“共同生活”使這凸出處适成摩擦的中心。

    如果這種摩擦是雙方共感的,那末夫妻生活的痛楚必然像在地獄一樣。

     拉貝魯斯夫人狀似神話中女面鷹體的妖婦:在烏紗包着的假發下,她那灰色的臉顯得更僵硬,伸出在黑色的無指手套外的枯瘦的手指簡直就像爪子。

     “他罵我是他的偵探,”她接着說,“白天他睡得很多;一到晚上,起初他假裝入睡,但當他以為我已睡熟的時候,他就起來。

    他在舊紙堆中亂尋亂翻,有時一面哭,一面念他故世的兄弟的舊信直到天明。

    他要我忍受這一切而不許我說一個字!” 接着她又怨老頭兒想把她送入養老院去;她加上說:這事特别使她難堪,正因為老頭兒已不會一個人過活,他非有她的照料不可。

    但這種憫憐他人的語調不能不使人感到其中的虛僞。

     正當她作這種種哀訴時,客廳的門在她身後輕輕地開了,她還沒有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