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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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講,這會兒潘神正在睡覺,因此自然界中萬物皆屏住了呼吸,生怕把他吵醒。

     “這已不是頭一次了,”侯爵夫人說,“每當我站在這能展望四周的高山,騁目于廣大的空間時,我就會想,這明朗的自然界看上去是多麼純靜和諧,以至讓人産生這樣一種印象,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令人厭惡不快的事情,可是,當人們又返回自己的居所時,不管這房子是高還是矮,也不管它是寬還是窄,總有一些事情使人與人之間鬥來鬥去,争吵不休,總需要不斷地有人調解和疏通。

    ” 霍諾裡歐此刻正通過望遠鏡往城市那邊看,突然他叫喊起來: “看那兒!你們快往那邊看!集市上起火了!” 他們都朝那邊望去,隻看到淡淡的一縷青煙,白天光線太強,使大火不很顯眼。

     “火勢越來越大了!”他又喊道,并仍然舉着望遠鏡繼續觀察。

     侯爵夫人視力極好,這時她憑着肉眼也看清了這場災難。

    人們時不時地能看到沖起一股通紅的火柱,火舌四竄,濃煙直沖雲霄。

    侯爵的叔叔說: “咱們還是回去吧,我看情況不妙,我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再第二次經曆這樣的災禍。

    ” 他們一夥人下了山,朝着拴馬的林子走去。

    侯爵夫人對老侯爵說: “請您先騎馬回城,越快越好,不過您不能沒有伕,您隻需把霍諾裡歐留給我,我們倆随後就來。

    ” 叔叔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是的,必須得這麼辦。

    于是他跨上馬,快馬加鞭,盡可能迅速地奔馳下了亂石坡。

     侯爵夫人騎上馬時,霍諾裡歐提醒她說: “殿下,我請求您騎慢一點!城裡和府上的消防設施都非常正常,再說人們大概還不至于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吓昏了頭,而此處,在這山上,地面高低不平,淨是碎石和低矮的雜草,很不好走,您騎快了不安全,反正等我們趕回城裡說不定火已經撲滅了。

    ” 侯爵夫人不相信他的話。

    她遠遠望見煙霧還在繼續升騰和擴散。

    她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大火,耳中聽到了一聲巨響,叔叔反複講述過的那場火災的種種可怕景象,一下子湧進她的腦海裡,并似一幅幅圖畫在她的想象中閃過,唉,具有傳奇色彩的叔叔在年集上親身經曆過的那些駭人聽聞的場面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那一場火災确實極為可怕,發生的如此突然,來勢如此迅猛,使人們一輩子都心有餘悸,他們總有一種預感,總想象這樣的災難會再次卷土重來。

    就在那天夜裡,在店鋪和攤點栉比鱗次的集市區,一場猝然燃起的大火撲向了一個又一個的店鋪,此時,簡易店棚内外熟睡的人們尚未從酣夢中被撼醒。

    老侯爵身為異鄉客經過長途旅行已累得筋疲力竭,他剛剛入睡便被驚醒,立即躍到窗前,驚恐地發現,外面的大火已把一切照得通明。

    火焰追逐着火焰,左跳右竄地朝着他這個方向卷來。

    集市廣場上所有的房屋被映得通紅一片,似乎随時随刻都會燃燒起來,并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

    烈火在不停地到處蔓延;各種木闆、木條被燒得不時發出噼噼啪啪喀喀嚓嚓的響聲;篷布飛上了天,它那被熏得黑呼呼的大大小小的碎片尾部被燒得犬牙交錯,拖着紅紅的火苗在空中遊來蕩去,就像是一個個改頭換面的惡魔,得意忘形之際放浪不羁地狂歡亂舞,待體力消耗盡後再從這裡或那裡的餘火中重新顯露原形。

    緊接着每個人都開始搶救手邊的财物,尖叫聲、嚎啕聲亂成一片;随從和仆人與他們的主人一起奮不顧身地拖走一包包一捆捆受到大火危及的貨物,并拼命想從正在燃燒的貨架上再搶下些什麼塞進大木箱裡,到頭來連他們的箱子也在劫難逃,讓迅猛撲來的大火奪去;有些人隻不過是片刻猶豫,他們想尋找對策使滾滾而來的火龍能停止前進,結果連人帶全部财産都被大火吞沒;整座城市一邊已經是一片火海,夜空被映得通紅,另一邊卻是一片漆黑,夜幕沉沉。

    性情頑強的人、意志堅定的人,都在頑強地與兇猛的大火搏鬥,他們不顧一切地想多搶救一些東西,他們的頭發被燒了,眉毛被燒了,但都在所不惜。

    不幸的是,眼下,在侯爵夫人這位美神的面前,這種令人厭惡的混亂嘈雜的場面又再一次重演。

    于是,晨間還是那麼明麗的大自然似乎已被霧霭所籠罩,她的雙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而變得暗淡起來,森林、草地仿佛都不可思議地讓人不寒而栗。

     下了山他們驅馬進入一道甯靜的山谷,卻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涼爽;附近流動着一條小溪,離小溪的源頭幾乎沒有幾步路了,突然,侯爵夫人發現,在下面的矮樹叢中有一個龐然大物,她立即認出是一頭老虎,與她早上在廣告畫上看到的一樣,老虎正一躍一躍地對着他們走來,對比剛才她頭腦裡閃現的那些可怕的場面,這幅情景給她留下的印象極為奇特。

     “快躲開,夫人!”霍諾裡歐大聲呼喊,“快逃!” 她勒轉馬頭,朝着她剛剛下來的峻峭的山坡沖去。

    年輕人卻面對着這頭猛獸拔出手槍,在他認為距離已夠近時開了一槍,可惜,沒有擊中,老虎猛地往旁邊一跳,馬吓得驚住了,于是發了狂的老虎追尋着馬的蹤迹緊緊跟住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拼命朝那段碎石路上奔,幾乎顧不上擔心那匹倍受她寵愛的生靈是否經受得住,要知道它可從來不習慣這般勞苦;處于險境的女騎手不斷地驅馬前進,那馬已疲于奔命,卻仍然硬撐着,踉踉跄跄地繼續往山上行,一次又一次地碰到山坡的碎石上,盡管奮力掙紮,終于心力交瘁,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美麗的夫人果斷敏捷,倏地跳到地上,随後馬又掙紮地站立起來,這時老虎已經逼近,雖說它追趕的速度并不十分迅速,山地坡陡,又布滿尖利的石頭,似乎使它無法發動猛烈的攻勢。

    霍諾裡歐騎在馬上先是窮追不舍,迅疾如飛,接着,他趕上了老虎,與它并列前行,霍諾裡歐的行動仿佛刺激了老虎,逼迫它又重新振奮起精神猛跑起來。

    霍諾裡歐與老虎同時沖到立在馬旁邊的侯爵夫人站立之處。

    年輕的勇士立即彎下身子朝老虎開槍,第二槍正打中這隻巨獸的腦袋。

    老虎當即倒在地上,當高大的虎身完全伸展開後,才真正讓人看清楚,它是多麼威武可怕,盡管躺在地上還僅僅是遺留下來的一具軀體。

    霍諾裡歐縱身下馬,立即撲跪到老虎身上,右手握着出鞘的獵刀,不讓那畜牲作最後的掙紮。

    這個年輕人真英俊,他騎着駿馬飛馳而來的樣子侯爵夫人很熟悉;過去,當他手持長槍比武時,或者參加跑馬跳圈競技賽時,侯爵夫人常常見到他那矯健的身影,他的英姿也常常出現在馴馬場上,當他馳騁在馴馬場上舉槍向木樁上的土耳其人頭射擊時,那子彈不歪不斜,正巧打在纏頭下擊中前額;同樣,當他手執明晃晃的寶劍,坐在疾馳的馬背上一閃而過時,刹那間就把地上的摩爾人頭挑了起來。

    他精通所有這些本領,他動作敏捷、技藝娴熟,眼下在這裡,這兩樣都剛好派上了用場。

     “再給它一槍,幹掉它,”侯爵夫人說,“我怕它會用爪子傷着你。

    ” “請原諒,”年輕人說,“它已經完全死了,再說我也不願意把它的皮弄壞,等冬天來了時好讓這張虎皮給您的雪橇增輝添彩。

    ” “别亵渎了神靈!”侯爵夫人說。

    此時此刻,蘊藏在一個人内心深處的所有虔誠又都展現了出來。

     “我也這樣想,”霍諾裡歐高聲說,“我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加虔誠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想到那最令人高興的情景,我隻想看到這張虎皮怎樣陪伴您,給您帶來歡樂。

    ” “我看它隻會永遠使我回憶起這個可怕的時刻,”侯爵夫人說。

     “比起那些擡到勝利者面前展覽的被殺的敵人的武器來說,它可是一個沒有被玷辱的勝利的标志。

    ”霍諾裡歐紅着臉反駁說。

     “看到這張皮子我當然也會想起你的勇敢和機智,然而我不能添枝加葉地說,你終生都可以指望得到我的感謝和侯爵大人的恩寵。

    站起來吧,老虎已經魂歸西天了,咱們還是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不過,先站起來!” “既然現在我已經在跪着,”年輕人回答說,“既然我已經處在這樣一種姿勢,一種我平時無論如何不可以采用的姿勢,那麼就讓我這樣請求您,請您在此刻答應給予我恩惠和仁慈。

    我曾經向您高貴的丈夫請求過不知多少次,請他恩準我休假,特許我作一次遠遊。

    當您舉辦宴會時,誰要是有此榮幸能夠在您的宴席上就座,并得到您的禮遇,準許他以自己的侃侃的談吐為您的宴會助興,那麼,他肯定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

    現在,旅行者從四面八方湧到我們這裡,當他們談起某一個城市,談起世界上某大洲的一個重要地方時,每次都會向您府上的人發問,是否同意他們的觀點,除非親眼見過他們所談論的一切,否則别人就不會相信你的判斷,好像是人們了解一切,獲悉一切知識僅僅都是為了其他人似的。

    ” “站起來!”侯爵夫人再次吩咐道,“我不喜歡違背我丈夫的信念去表示什麼願望和請求,僅就我個人的想法來看,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之所以至今一直留住你的原因很快就會被排除了。

    他的意圖是要親眼看着你漸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