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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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走進來了,但是我相信這大概是因為外面下雨罷。

    那時雨勢正來得非常兇猛,可是我們談話的時候,就漸漸歇下去了。

    他的态度十分穩重安詳,他的舉止像一個本來沉靜的人心裡給一個觀念占住了。

    我向他談他現在物質上的情形,我唯一的目的是要救他,使他不至于丢臉、堕落同失望,這些危險正在外頭等着,打算一下子把一個沒有朋友、無家可歸的漢子吞進去了。

    我苦口勸他接受我的幫助,我所持的理由也很充足,可是我每回擡起頭來看他那個光滑的、聚精會神的臉,這麼嚴重,同時又這麼年青,我心裡就很不安,覺得我不但沒有幫忙,恐怕還是一個障礙,因為他這個受了傷的靈魂好像正在追求一個神秘的、渺茫的、說不清的解脫。

     “‘我想你打算照常吃喝,照常睡在屋子裡面吧,’我記得我沒好氣地向他這樣說,‘你說你不敢碰那些該歸你得的薪水……’他現出他那種人所能現出的最惶恐的樣子。

    (他當帕特那船的大副,應當還得三星期和五天的薪水。

    )‘哎,這種小事倒不關緊要;可是,明天你打算怎麼辦呢?你打算跑到哪兒去呢?你總得過活呀……’‘問題不在這一點。

    ’他忍不住了,低聲說這一句。

    我不理他,還是繼續努力去打倒我所認為神經過敏的顧忌。

    ‘無論從哪一方面着想,’我末了說道,‘你非得讓我幫你忙。

    ’‘你不能夠,’他非常簡單、非常溫和地說,他是緊緊地依附着某一個觀念,我隻能模糊看出這觀念像黑暗裡閃動着的池水,可是我已絕望,曉得永遠不能走近去看清裡面的底蘊。

    我打量着他那個勻稱的體格。

    ‘無論如何,’我說,‘我看得到的,我總可以幫忙。

    我也不自誇我有多大的本領。

    ’他不相信的樣子搖一下頭,連望我一眼都沒有。

    我卻變得非常熱烈了。

    ‘現在我能夠,’我堅持,‘我還能夠替你幹别的事。

    我現在就在替你幹别的事呀。

    我肯相信你……’‘那筆款……’他開始說。

    ‘我說你真該挨罵,找魔鬼去罷,’我喊,故意裝出盛怒的樣子。

    他吓了一跳,微笑了,我就痛切地勸他。

    ‘這絕不是錢的問題。

    你這個人真真太膚淺了,’我說(同時我自己想,就這麼說罷!也許他的确是),‘請你看一看我要你帶走的這封信。

    我是寫給一個我絕沒有求情過的人,而且說到你時,我所用的字眼,人們隻有替個極要好的朋友談話時候才肯冒險用的。

    我替你負完全責任,自己一點餘地也不留了。

    我現在就是這樣子幹。

    真的隻要你稍微想一想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擡起頭來,雨已經過去了;單是窗外水管還在那兒流淚,古怪地滴瀝着。

    屋裡很恬靜,所有的影子都擠到屋角裡,跟吐出匕首形、靜靜站着的筆直燭火離得很遠了。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好像滿是輕柔的光輝,好像朝暾已經出來了。

     “‘天呀!’他喘着氣說,‘你真慷慨!’ “假使他忽然向我伸出舌頭,做出嘲笑的樣子,我也不會覺得更慚愧。

    我自己想——我這麼一個假仁假義的小鬼,真該受人這句刻毒的恭維……他眼睛發光,一直望着我的臉,可是我看出并不是含有嘲笑的晶亮眼神。

    突然間他渾身顫動,受到很大的刺激的樣子,跟平卧着的木人似地給一根線牽動了。

    他舉起雙臂,然後猝然放下。

    他簡直變成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