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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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經理先生非常忙,太太,他在開會&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啊!我不管!我才不管!我要跟他講話!&rdquo 辦公室主任擦了一把汗: &ldquo請等一會兒&hellip&hellip&rdquo 他推開裡維埃的門: &ldquo法比安太太要跟您講話。

    &rdquo &ldquo來了,&rdquo裡維埃想,&ldquo我害怕的事來了。

    &rdquo悲劇中動感情的場面開始了。

    他首先想到删去這些場面;就像母親和妻子不準進入手術室。

    船隻遇險也不許感情沖動。

    感情沖動救不了人。

    他還是同意接: &ldquo把電話接到我的辦公室。

    &rdquo 他聽到這個遙遠、發顫的小聲音,立即明白自己沒法跟她交待。

    兩人對峙也是絕對的徒勞。

     &ldquo太太,我請您冷靜!幹我們這行,消息等了好久才來是太平常了。

    &rdquo 他到達的這個疆域,涉及的不是小小的個人悲痛問題,而是行動本身問題。

    迎着裡維埃挺身而出的不是法比安的妻子,而是生活的另一種意義。

    對這個小聲音,對這個那麼悲哀、然而抱有敵意的訴說,裡維埃隻能聽,隻能同情。

    因為行動與個人幸福不能并存,而且勢同水火。

    這個女人也是以一個絕對的世界,并以這個世界的義務和權利的名義說話的。

    這是桌子前夜燈明照的世界,這是對他人滿懷渴望的世界,這是充滿希望、溫情和回憶的世界。

    她要求的是屬于自己的一份财富,她是對的。

    他,裡維埃,也是對的,但是他提不出什麼來反對這個女人的真理。

    他在一盞樸素的家庭燈光下,照見自己的真理難以言喻,不合人情。

     &ldquo太太&hellip&hellip&rdquo 她不再聽。

    他覺得她嬌弱的拳頭對牆壁擂了一陣,倒在地上了,幾乎就在他的腳邊。

     有一天,在一座施工的橋梁附近,他們俯身看一位傷号時,一位工程師對裡維埃說:&ldquo值不值得為座橋把臉磕扁?&rdquo使用這條道路的農民,誰也不會為走這座橋少繞個彎,而同意把這張臉砸個稀巴爛。

    可是,橋還是到處建造。

    工程師還說:&ldquo大衆利益由各種個人利益組成的,因而它要維護的也不外乎這些。

    &rdquo&mdash&mdash&ldquo可是,&rdquo裡維埃後來回答他說,&ldquo如果說人的生命是無價的,可是我們在行動時總覺得還有東西比人的生命更可貴&hellip&hellip但這是什麼呢?&rdquo 裡維埃想到飛機上的人,心也揪緊了。

    行動,即使建一座橋梁,也會破壞幸福;裡維埃不能不問自己:&ldquo以什麼名義?&rdquo &ldquo這些人,&rdquo他想,&ldquo可能就要消逝,否則可能過上幸福的日子。

    &rdquo他看到那些面孔俯在夜燈照耀的金殿裡。

    &ldquo我以什麼名義把他們拉出去?&rdquo他以什麼名義剝奪了他們的個人幸福?法律頭一條不就是保障這樣的幸福嗎?但是他把它們毀了。

    也總有一天,天命難違,這些金殿會像海市蜃樓那樣無迹可尋。

    衰老和死亡會比他更加無情地摧毀它們。

    可能,有什麼東西需要拯救,而又更持久;可能,裡維埃的工作就是在拯救人的這一部分吧?不然,行動就無以自辯了。

     &ldquo愛,僅僅是愛,這是行不通的!&rdquo裡維埃隐約感到有一種責任比愛的責任更崇高。

    或者說,這也是一種溫情,但是跟其他溫情大不相同。

    他想起一句話:&ldquo要使他們成為不朽&hellip&hellip&rdquo他在哪兒讀到這句話的?&ldquo你們自身追求的東西是要消逝的。

    &rdquo他眼前又出現秘魯古代印加人建立的太陽神廟。

    這些高矗在山頂上的石塊。

    沒有這些石塊,這個強有力的文明還留下什麼?這個文明用石頭的重量壓在現代人的心上,像一樁千古恨事。

    &ldquo古代人的領袖以何種無情的名義,或以何種奇怪的愛的名義,驅使他的老百姓在山頂上蓋這座廟,強迫他們豎立自己的不朽之碑?&rdquo裡維埃又看見小城鎮的人群,到了晚上在樂池四周徘徊:&ldquo這種幸福,這副枷鎖&hellip&hellip&rdquo他想。

    古代人的領袖對人的痛苦可能毫不顧惜,對人的死亡卻無限憐憫。

    不是憐憫個人的夭亡,而是憐憫人類被沙海吞沒。

    于是他領導人民,要石塊淩空屹立,使沙漠無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