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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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塊殘存的商店招牌。

    德國人統治莫吉廖夫期間,也有一些小商小販在這裡營業。

    小鋪子老闆從地下室裡爬出來,就在這幾家店鋪裡做生意。

    這裡還有一家蠟燭作坊,一家名叫“杜普拉克”的舊貨店,還有一家咖啡館,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因為它的半邊招牌被炮彈削掉了…… 這一切情景使他回憶起一九二0年十一月一個寒冷的日子,這樣冷的天在克裡木是少有的。

    他們在彼列科普打了一仗,追趕跑的白軍,一直追到辛菲羅波爾,也看到一條大街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鋪。

    那些店鋪雖然有的用木闆把門窗釘死了,有的被洗劫一空,但總要比莫吉廖夫的這幾家小店象樣些。

    在那些店鋪的招牌上,還遺留着弗蘭格爾①統治時期的痕迹…… (彼得·尼古拉耶維奇·弗蘭格爾(1878-1928))——蘇聯國内戰争時期的白匪将軍。

    ——譯者。

     他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感情———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人的感情。

    不久前他粉碎了舊世界的鎖鍊,并準備在那裡,在克裡木把這舊世界砸個稀爛。

    他回憶起過去,想到了在緊張的戰鬥生活中有時會被遺忘的一些事情:不,不僅是我們和德國人兩方!不僅如此!還有我們自己的蟑螂和臭蟲;他們雖然已經奄奄一息,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已經幹癟得隻剩下一張皮了,但居然又重新活躍起來,又做起小買賣來了。

    在德國人的統治下,整天提心吊膽,惴惴不安,未必會過得那麼舒暢吧。

    但即使他們心裡揣惴不安,卻仍舊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夠恢複在一九一七年被砸爛了的那個舊世界……不管什麼人來統治,不管什麼樣的條件都成…… 在火車站附近,師長向謝爾皮林介紹了在俘虜最後一批德軍時立功的戰士。

    其中有一個中士,謝爾皮林從姓名和口音中猜到他是卡西莫夫的鞑靼人,自己母親的同鄉,就同他講起鞑靼話來。

    中士由于思想上毫無準備,一時間楞住了。

    他仿佛在謝爾皮林身上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站在他面前的集團軍司令,另一個是附在司令身上會講鞑靼話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回答司令的問話,原來他果然是卡西莫夫人。

     中士把俄語和鞑靼語夾雜在一起回答問話。

    軍事術語用俄語說:“是,将軍同志!”“為蘇聯服務,将軍同志!”其他的非軍事術語就用鞑靼語說。

    謝爾皮林已經好久不講鞑靼話了。

     後來,在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他一直想念着母親。

    他所回憶的這些事情,離開現在已經很多年了,正好與收複莫吉廖夫的師長的年齡相同。

    母親臨死前,他最後一次同她講鞑靼話,已經是三十九年前的事了。

    三十九年!對另外一個人來說,就是整整的一生呀! 啊,遙遠的童年!它是如此的遙遠,甚至已經記不清楚,它是在什麼時候結束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尋找各種借口到這個剛收複的城市來了。

    因公有必要來的人來了,完全沒有必要來的人也來了。

     這兩種人謝爾皮林都遇到了,但他不想去談論他們,人家繞個圈子,來看看莫吉廖夫……這是可以理解的嘛!直到後來,他在城裡碰見紮哈羅夫時,才用談笑的口氣提到了這件事。

     “什麼樣的人物都見到了!就是沒有遇見巴斯特留科夫,這才叫人奇怪呢!他是你那裡最愛朝城裡跑的人嘛,哪怕最後一個進城,也會裝出頭一個進城的樣子來……” “巴斯特留科夫今天可顧不上搞這一套啦,”紮哈羅夫擺了擺手說。

    “今天李沃夫給他碰了一個硬釘子,夠他記住一輩子的。

    ” 紮哈羅夫講了事情的經過,這才使謝爾皮林恍然大悟:李沃夫突然向他問起巴斯特留科夫的問題,是有來由的。

     原來,一直主張提升巴斯特留科夫當政治部主任的李沃夫,今天早上帶了他來到前沿。

    李沃夫一貫都是這樣的:他要到哪裡去,待在什麼地方,事先跟誰都不說。

    他先在作戰處,看了看作戰形勢,然後坐上那輛出名的“愛姆卡”,再帶上一輛坐着自動槍手的吉普車,就走了。

    他既不到師部,也不到機動部隊,而是按照自己的計劃,直接趕到了兩個集團軍的接合部,他要親自去檢查一下那裡軍需保障的情況。

     往常出去,方向都是把得很準的,但這次卻沒有搞對頭。

    車子以全速開出樹林,駛到前沿外面去了,一直駛到博勃魯伊斯克公路右面,正巧碰上了德軍的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