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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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樹子&rdquo的意義便會自己開顯,而你不需要更多的诘問,就已經了然于胸。

     趙州圓寂以後,法眼禅師曾問趙州的弟子慧覺禅師(覺鐵嘴):&ldquo承聞趙州有&lsquo庭前柏樹子&rsquo話,是否?&rdquo慧覺說:&ldquo無。

    &rdquo但是那顯然違反事實,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趙州說過那句話,法眼禅師也知道。

    他的問題隻是要看看趙州的弟子對于&ldquo庭前柏樹子&rdquo的故事有什麼看法,于是他又問:&ldquo往來皆謂僧問:&lsquo如何是祖師西來意?&rsquo州曰:&lsquo庭前柏樹子。

    &rsquo上座何得言無?&rdquo慧覺說:&ldquo先師實無此語,和尚莫謗先師好。

    &rdquo此話真是蠻橫無理。

    但是悟道的人都明白,這個斷然的否認證明了慧覺完全理解他的師父的禅法。

    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否悟道。

    但是從我們常識的觀點,卻無法以知性去解釋他的斷然否認如何和事實相符。

    因此,對于那些認為&ldquo庭前柏樹子&rdquo的故事意味着大乘佛教有泛神論傾向的評論者,禅是完全不假辭色的。

     于是,公案一般就是如此阻斷通往理性化的一切可能道路。

    你在參禅時才說幾句你的看法,就知道你已經捉襟見肘,如此逼拶(zā,逼迫)到山窮水盡之處,正是參禅的起點。

    無此經驗就無法入道。

    到此萬緣放下,一念不生,公案的目的就完成一半了。

     以約定俗成的觀點來說(我認為如此一般讀者會比較容易理解禅是什麼),在結構比較完整的意識閥域以外,有一些未知的心靈深處,把它們稱為&ldquo潛意識&rdquo或&ldquo超意識&rdquo都不對。

    我們用&ldquo超越&rdquo一詞,隻是因為它方便說明其去向。

    但是在我們的意識裡,其實并沒有什麼&ldquo超越&rdquo,也沒有&ldquo下面&rdquo或&ldquo上面&rdquo。

    心識是一個看不見的整體,不能被撕裂。

    所謂的&ldquo未知領域&rdquo,隻是禅對我們日常語言的讓步,因為無論哪個已知的意識領域,都充斥着概念的暴力,舍棄它們,絕對是悟道的必要條件,于是,禅的心理學家有時候會指出我們心靈裡某個難以接近的領域。

    盡管除了我們日常的意識以外,并沒有這樣的領域,我們還是會這麼說,以方便去理解。

    當公案把通往究竟真理的一切障礙摧陷廓清以後,我們終究會知道并沒什麼&ldquo心靈秘境&rdquo,也沒有什麼總是顯得幽冥昏默的禅的真理。

     公案既不是謎語也不是什麼诙諧的話。

    它有個極為确定的目标,也就是起疑情并且勘它個水落石出。

    以邏輯為基礎的句子,可以根據其合理性去評斷它,隻要追溯觀念的本源,任何懷疑或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有河流都會流入大海,但是公案是一堵鐵牆,任何知見都無法穿越過去。

    當趙州說&ldquo庭前柏樹子&rdquo或是白隐舉一隻手時,我們無法以任何邏輯的方法去解答它。

    你覺得你的思考理路突然被打斷了。

    你感到猶豫、懷疑、困惑且惱怒,不知道如何突破那堵看似完全無法穿越的牆。

    如此到了極緻,如臨大壑,你的整個人格、内在意志、深層的本性,決定要撲破謎團,念念中無我亦無無我、無此亦無彼,一往直前,沖破公案的鐵牆。

    如是逼拶向公案,終究會意外打開心靈的未知領域。

    就知性而言,那是超越了邏輯二元論的限制,但是那也是一次重生,是一個内在感官的覺醒,讓我們看見一切諸法的真實妙用。

    于是,公案的意義廓然明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當然,眼睛在看,耳朵在聽,但是省悟的卻是整個心靈。

    它固然也是個知覺活動,卻是最高層次的知覺。

    禅修的價值就在這裡,它讓人堅定地相信的确有超越思考活動的東西存在。

     一旦公案的牆被打破,知見的障礙被清除,你便會回到平常結構完整的意識裡。

    除非一隻手拍另一隻手,否則不會發出聲響。

    柏樹就挺立在窗前,所有人的鼻子都是垂直的,眼睛則是水平排列的。

    現在,禅是世界上最平常的東西。

    以前似乎很遙遠的領域,現在卻發現我們每天就漫遊在其中。

    當我們走出悟境時,我們又看到熟悉的世界及其合乎邏輯的各種事物和觀念,于是我們說:&ldquo這樣很好。

    &rdquo 公案的評唱拈弄是禅學最特殊的地方 在還沒有公案體系的時代裡,禅或許比較自然、純粹,但是隻有少數利根者才能體會其精神。

    如果你在那個時代,當你被人很粗魯地推倒時,你要怎麼辦?如果你被喚作幹屎橛,你會怎麼反應?如果你被吩咐去拿坐具,把坐具呈給師父,卻被師父以坐具打一頓,你要怎麼辦?如果你如鋼鐵般地立志參究禅的深處,并且如堅固大地般地深信禅的&ldquo合理性&rdquo,那麼你坐禅多年以後,或許可以省悟,但是這種例子在我們現代可謂鳳毛麟角。

    我們俗務纏身,沒辦法自己去走一遍禅的迷宮小徑。

    在初唐,人們比較單純,信仰也比較堅定,沒有那麼多知見計執。

    但是這種情況無法持續很久。

    要維持禅的生命力,必須有某種機權奇巧,好使禅更易于領會,也更大衆化,也因此必須設立公案的提撕以方便後世弟子。

    禅在本質上絕對無法如淨土真宗或基督宗教那樣成為民間宗教,但是它的法脈能夠傳承數百年,我認為主要歸功于公案體系。

    禅學發源于中國,但是那裡已經沒有純粹形式的禅,禅宗的法脈也和強調念佛法門的淨土宗融合。

    在日本,禅仍然雄渾剛健,也可以看到正統的元素,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是由于禅修和參公案的結合。

    無疑地,這個體系是人為造作的,而且潛藏着很危險的陷阱,但是如果正當使用的話,禅的生命可以借由它綿延不斷。

    對于跟随着優秀的師父參究公案的弟子們而言,禅的體驗是可能的,開悟也是克期可待的。

     如此,我們可以看到,禅的體驗是可以經由某種實修去理解的。

    也就是說,參究公案是一個有特定目的的體系。

    禅不像其他形式的神秘主義那樣,它的體驗并不是完全放任給随興而至的自然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