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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畫了個十字,猛捶前胸。

     她悶悶不樂回來,發現大家都在家裡或外屋睡覺,更加惱火。

     她大罵懷特克,又将彼德趕下草薦床,也罵幼姿卡,說她&ldquo太陽升得半天高還賴在床上&rdquo! 她一面生火,&mdash面發牢騷:&ldquo隻要我的眼睛轉開一會兒,祈禱片刻,就發現他們都在角落打盹兒!&rdquo 生火之後,她把孩子們帶到屋外,切了一點面包給他們,叫老狗拉帕陪他們玩,她則進屋去照顧老波瑞納。

     房子那邊一片死寂,她氣沖沖用力把房門關上。

    但是雅歌娜沒有醒,老頭子的卧姿仍跟昨天晚上她離開時候一模一樣,灰色的面孔長了不少短須,由紅條紋被單下露出來,疲乏,憔悴,像木雕的聖像毫無知覺。

    他的眼睛睜得好大,一眨也不眨,盯着前方,腦袋裹着布條,手臂軟軟垂着,像折斷的樹枝。

     她為他整理床鋪,抖抖他腿部四周的被褥(因為房間密不通風),給他一點清水。

    他慢慢喝,卻不做其他的動作,像砍倒的樹幹靜靜躺着,隻有雙目現出一點微光,像黑夜和黎明間暫時減弱的河水亮光。

     她對着公公哀歎,然後用憎惡的眼神看了熟睡的雅歌娜一眼,用腳去踢一個水桶。

     噪音并沒吵醒雅歌娜。

    她面向屋裡躺着,因為太熱,被單由胸口滑開,肩膀和頸子光裸裸的。

    櫻唇半開,露出一排晶瑩的牙齒,像純白的珍珠,亂發美如曬幹的高級亞麻,流瀉在被單上,直垂到地闆。

     &ldquo噢!我恨不得用指甲去挖你漂亮的臉蛋兒,看你還漂不漂亮!&rdquo她憎惡地噓着,一陣痛楚刺入心胸。

    她呆呆摸頭發,照一照窗邊的明鏡,看到自己失去血色的五官和紅紅的眼睛,不禁吓一跳。

     &ldquo她!&hellip&hellip她沒有煩惱,吃得多,睡溫暖的好床,又不生孩子,怎麼會不美呢?&rdquo 她砰的一聲猛關上房門走出去。

     關門聲把雅歌娜吵醒了。

    老波瑞納照舊躺着,盯視着正前方。

     自從戰鬥後大夥兒送他回家,他就是這副樣子。

    偶爾似乎醒過來,拉着雅歌娜的手想說話,到頭來總是又失去知覺,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

     羅赫由城裡帶來一位醫生,那人檢查他的病,用紙條開了藥方,索價十盧布。

    藥也很貴,結果跟多明尼克大媽的免費咒語一樣,沒什麼效果。

     大家很快就看出他不可能康複,于是不再管他。

     他們現在隻替他換換頭上的濕繃帶,弄點清水或牛奶給他喝,固體食物他吃不下去。

     村民和經驗豐富的安布羅斯都說:萬一老波瑞納不清醒,他很快就會死掉,當然死時不會痛苦。

    于是大家天天等待這個結局,但是結局一直不出現,延宕是很煩人的。

     雅歌娜有權利也有義務照顧病人,守在他身邊。

    但是她&mdash&mdash她連一個鐘頭都待不住,怎麼可能守着他呢?她對丈夫早就厭煩了,而且她不斷跟漢卡鬥争,也厭倦不堪,漢卡霸占了女主人的地位,把她擱在一旁。

    因此她甯願整天在外面,沐浴溫暖的朝陽,在村子裡自由閑逛。

    她把丈夫交給幼姿卡照顧,常到處亂跑,誰也不知道她上哪兒,經常傍晚才回家。

     于是幼姿卡照顧父親,但是隻有别人在場時如此,她還是小丫頭,愚蠢,好遊蕩,漢卡隻得獨自守護垂死的病人。

    不錯,鐵匠夫婦一天來看好多回,但他們是來監視她,免得她拿屋裡的東西,而且期望老波瑞納恢複知覺,遺贈财産。

     他們圍在他身邊咆哮,像幾條狗争一隻垂死的小羊,人人都急着先咬死羊的内髒,把最好的一塊肉叼走。

    同時,鐵匠逮到機會就順手牽羊,得硬将東西由他手上搶回來,并嚴密防範他。

    屋裡沒有一天不吵架和對罵。

     俗語說:&ldquo上帝賜福給日出即起的人。

    &rdquo是的,但鐵匠天不亮就起床,甚至半夜起來,隻要确定有利潤可得,不惜跑到十個村莊以外。

     現在雅歌娜剛起來,穿上襯裙,門吱嘎一聲開了,他蹑手蹑腳跨進屋,直接走到老波瑞納睡覺的床邊,偷看他的眼神。

     &ldquo還沒說半句話?&rdquo &ldquo先前怎麼樣,現在還是差不多!&rdquo雅歌娜坦白說着,把頭發梳起來,包在圍巾下。

     她打赤腳,衣冠不整,睡意還很濃,渾身散發着奇異的風情;像熾熱的太陽光;他半閉着眼睑,忍不住色眯眯地盯着她。

     他走近她說:&ldquo你知不知道,老家夥一定有不少錢在這兒?風琴師告訴我,去年聖誕節以前,波瑞納準備借一百盧布給德比沙的一個人,因為他讨的利息太高,所以沒借出去。

    他一定擺在這兒,藏在屋裡的某一個地方。

    所以要提防漢卡!&hellip&hellip你有空不妨靜靜巡一圈&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何妨呢?&rdquo她覺得鐵匠一直盯着她,就用圍裙蓋住光光的手臂。

     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茫然偷看牆上挂的畫像後方。

     他偷看一眼隔壁關着的小門說:&ldquo你有沒有儲藏室的鑰匙?&rdquo &ldquo挂在窗口附近的十字架旁邊。

    &rdquo &ldquo大約一個月以前,我借他一把鑿子,我現在要用,到處找不着。

    我想大概在裡面,撇在雜物堆裡。

    &rdquo &ldquo你自己去找吧。

    我不替你找。

    &rdquo 他聽見走廊上傳來漢卡的聲音,匆匆退離儲藏室的小門,把鑰匙重新挂好。

     他拿起帽子說:&ldquo那我明天來看看。

    羅赫有沒有來過這兒?&rdquo &ldquo我怎麼知道?問漢卡嘛。

    &rdquo 他逗留一會兒,抓抓滿頭紅發,眼睛鬼鬼祟祟東瞄西瞄,然後滿面笑容走出去。

     雅歌娜扯掉圍裙,着手鋪床,不時瞟她丈夫一眼,但是盡可能不正視他瞪大的眼睛。

    為了丈夫以前對她的虐待,她真心讨厭他,怕他又恨他。

    他叫她,向她伸出黏冰冰的老手,她覺得好惡心好可怕:這個人身上散發着死亡和墳墓的氣息!盡管如此,最希望他活命的也許是她哩。

     她現在才知道他若死了,她的損失有多大。

    有了他,她自覺是女主人,大家都聽她的,别的女人不管願不願意,總得讓她坐第一把交椅。

    為什麼?隻因為她是老波瑞納的妻子。

    馬西亞斯·波瑞納雖然愛發脾氣,在家裡苛待她,在别人面前總是對她彬彬有禮,使大家敬重她。

     漢卡攻進屋内,占了上風,她才看清這一點,她終于感到無依無靠,受到了苛待。

     田地她一點兒都不放在眼裡,土地在她心目中算得了什麼?根本沒什麼。

    雖然她習慣下命令,為自己的身份和财産而得意,但是她在家過得很舒服,不會為财物損失而難過。

    她最痛心的是,她得順從漢卡&mdash&mdash安提克的妻室,這一點她覺得受不了,勾起她最深的怨恨和敵意。

     她母親和鐵匠也一直鼓動她。

    不然她也許很快就投降了,瑣碎的口角叫她心煩,她恨不得抛棄一切回娘家。

     但是多明尼克大媽厲聲說:&ldquo他還活着,絕對不行!你得照顧你丈夫,那兒是你的地盤!&rdquo 所以她留在夫家,隻是厭煩得難以形容,沒有談話、微笑和懇求的對象! 在家裡,身邊有可怕的病人,漢卡又随時想吵架&mdash&mdash戰争&mdash&mdash戰争,簡直叫人受不了! 有時候她帶着卷線杆到鄰居家串門子&mdash&mdash不過那也是難熬的考驗。

    村子裡隻有女人,無聊,沉重,淚汪汪,不然就像三月天充滿暴風雨,鬧哄哄的。

    到處隻聽見抱怨聲,看不到一個農家小夥子! 現在她的思潮又回到安提克身上。

     不錯,大難發生的前一段日子,她确實跟他疏遠了,每次和他幽會都覺得痛苦和害怕,最後竟受到他的苛責,想起來就痛心和惱火。

    但是那時候,隻要她想跟他見面,晚上他老是在草堆後面等她&hellip&hellip盡管怕被人發現,他又常常怪她遲來,但是她情願赴約,他一把摟住她&mdash&mdash不問她肯不肯&mdash&mdash他真是一條火龍!她頓時把一切忘得精光。

     現在她孤單單一個人。

    耐心的追随者,固執的守候者,專橫的愛人已經不在那兒了。

    社區長确實在樹籬間愛撫她,跟她調情,或者帶她到酒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