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篇 愛說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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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說诳的人》(Philopseudês)一名《不信者》(Apistôn),這題目說明了兩面,一面是那邊那些專愛說诳話的人,一面是不相信的,這裡是堤吉阿得斯代表了著者。

    著者的态度這裡與平素有點不大相同,平常講到神話裡的虛妄故事他總喜歡嘲弄那古代的詩人,以為他們扯謊,這回卻有恕詞,因為詩與真實差不多是對立的,運用空想就會脫離了現實,所以做得好詩好小說的人免不了要說些假話。

    他所攻擊的乃是當時的哲學家,實在就是所謂學者,他們乃是&ldquo愛智慧&rdquo的人,論理應該是切實懂得事理的人了,但是他們隻憑了傳統,各立門戶,有所主張,可是也隻用空想,弄些詭辯,實際是和庸衆沒有什麼不同。

    古來的哲學家雖然也不免是空論居多,但不少傑出的人物,如公元前六世紀有那偉大的唯理派哲學詩人克塞諾法涅斯(Xenophanês),他首先非難荷馬、赫西俄多斯的以人間種種惡行加于諸神,又反對神人同形的神話道,假如牛馬獅子有手能繪畫作詩,那麼牛就會造出像牛的,馬就會造出像馬的神來吧,又說道,埃提俄庇亞人說,神們是塌鼻子黑臉的,特剌刻人說是碧眼紅毛的吧,同時還有唯物的原子論者得摩克裡托斯(Dêmokritos),如本文中也曾引到他的故事。

    但時移世易,在經過五六百年之久,情形大不相同了,有如在《漁夫》(Alieus)裡所說,各種學派已經名實不符,變成了庸俗以下的東西了,他們不但不足為群衆的表率,簡直同流合污地成為他們的先進了。

    在《亞力山大或僞先知》裡第二五節說,柏拉圖派,畫廊派,皮塔戈剌斯派成為他的朋友,與他和平共處,這就足以作本篇的注腳。

    這個僞先知是著者同時代的人物,種種利用迷信騙人的事情寫的很是詳細,但寫的時候是真有點動了感情,文章不大寫得很好,所以這回沒選擇,雖然覺得很是可惜的。

    本篇中著者露出本相來,侃侃與說诳者争辯,不免減少諷刺之趣,似亦是一個缺點。

     上場人物 堤吉阿得斯(Tykhiades) 本篇裡主要說話的主人,全篇故事全是由他轉述,其中說诳話的人物有那生病的老學者歐克剌忒斯(Eukratês),醫師安提戈諾斯(Antigonos),散步派哲學家克勒俄得摩斯(Kleodêmos),畫廊派得諾瑪科斯(Deinomakhos),學園派伊翁(Iôn),阿裡格諾托斯(Arignotos),另外有給老人做證明的叫作&ldquo紅頭發&rdquo(Pyrrhias)的一個用人。

     菲羅克勒斯(Philoklês) 聽故事的對手。

     堤吉阿得斯 菲羅克勒斯,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人們那麼愛诳話,他們不但自己喜歡說些不着實的故事,而且也特别要聽人家講這一類的話? 菲羅克勒斯 堤吉阿得斯,那有好許多理由,使得人們為實用起見,不得不說些诳話呢。

     堤吉阿得斯 有如俗語所說,這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我所問的不是那因了實利而說诳的人。

    那樣的人是可以原許的,有些還簡直值得誇獎,他們欺騙那敵人,或者為了安全的緣故在急難中使用這種療法,有如那俄底修斯所做的許多事,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同伴們的回家似的。

    好朋友,我說的乃是那些人,他們沒有什麼作用卻把诳話放在實真的前面,喜歡這個東西,玩弄着過日子,沒有什麼不得已的必要。

    我想要知道,他們這樣的做有什麼樣的好處呢。

     菲羅克勒斯 你真是在什麼地方看見有這樣的人,天生有诳話的愛好的麼? 堤吉阿得斯 這樣的人多得很哪。

     菲羅克勒斯 那麼這還有什麼理由,他們不說真話除了愚蠢之外,因為他們不取最善而取了最惡的嘛! 堤吉阿得斯 菲羅克勒斯,這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我可以指示給你看,有許多人在别的方面很有理性,可以佩服的有智慧,但是不知道怎麼卻染了這一種病,成為诳話的愛好者,所以本來雖是很好的人,卻喜歡欺騙自己和相識的人,這令我很是覺得煩惱。

    那些古時的人們,在我說之前你該已經知道,如赫羅多德,克尼多斯人克忒西阿斯,以及他們以前的那些詩人,連荷馬在内,都是有名的人們,他們用了寫下來的诳話,因此不但欺騙了當時聽着的人們,并且保存在最美的言語和韻律中間,把這些诳話還一代一代的一直傳到我們。

    我實在是很有些時候替他們感覺羞恥,在他們講烏剌諾斯的閹割,普洛墨透斯的械系,巨人們的叛亂,冥土的種種悲劇場面,以及宙斯為了戀愛變成一頭公牛或是一隻天鵝,有些女人變成一隻鳥或是熊,還有那些天馬啦,吉邁剌啦,戈耳工啦,庫克羅普斯啦,一類東西,非常奇異可怪的故事,隻可使得那還是害怕摩耳摩和拉彌亞的小孩們高興罷了。

     關于那些詩人們,這也還罷了,但是連那都市和全體人民都是一緻的并且公開的說诳話,那就不更可笑麼?克瑞忒島人毫不覺得羞辱的展示着宙斯的墳墓,雅典人主張厄裡克托尼俄斯從地裡出來,最初的人簡直是像菜蔬一樣乃是從阿提刻的泥土長出來的,但是這比起忒拜人的故事,他們是從大蛇的牙齒生長的,所以稱作播種的人,卻是要比較莊嚴得多了。

    可是假如有什麼人,不以這種荒唐的故事為真實的,要認真的加以查究,以為隻有科洛伊玻斯或是瑪耳癸忒斯才會相信,說特裡普托勒摩斯坐了飛蛇在空中奔馳,或是潘從阿耳卡狄亞到瑪剌同前來助戰,或是俄瑞堤亞被北風搶走,他們便要說他是不敬而且愚蠢的人,因為他會不相信這樣明顯真實的事情。

    诳話是那麼樣的占有勢力。

     菲羅克勒斯 堤吉阿得斯,可是那些詩人和各都市似乎也都是可以原諒的。

    因為詩人們引用故事裡頂好玩有趣味的地方,混和在他們的作品裡,這是為了讀者最是需要的,至于那雅典人,忒拜人和别處的人,用了這些方法使得他們的故鄉看去更是莊嚴。

    如果從希臘全國除去了這些神話分子,恐怕這就無法來阻止導遊的人免于餓死,因為異邦人并不要聽那真話,即使這是免費的!可是沒有這種理由,卻是喜歡說诳話的,那是當然很可笑的了。

     堤吉阿得斯 你說的很對。

    我就是剛從那偉大的歐克剌忒斯那裡,聽了許多不可信的故事,到你這裡來的。

    說的更正确一點,在談話的正中,我因為不能再忍受那些誇張的話,所以走了出來,他們好像是厄裡倪厄斯似的,用了許多異常可駭的話把我轟走了。

     菲羅克勒斯 但是,堤吉阿得斯,歐克剌忒斯是很可信賴的人呀,沒有人會得懷疑他,拖着那麼長的胡子,也有六十歲的人了,又是那麼樣專心哲學,平常也不會容忍别人在他面前說诳,何況他自己去幹這樣的事情呢。

     堤吉阿得斯 朋友,你就不知道他說些什麼,怎樣的竭力主張,并且對于大多數立誓保證真實,還引他的兒輩作證,所以我看着他,心裡種種的想,是他發風了麼,有點失了常态,或者他本是一個騙子,在這樣長的時間,我竟沒有看出來,乃是獅子皮裹着的一個可笑的猴子:他所講的那些故事乃是這樣的荒唐。

     菲羅克勒斯 這些是什麼呢,堤吉阿得斯,憑了赫斯提亞,〔請告訴我吧。

    〕因為我很想知道,在那大胡子後面隐藏着怎麼樣子的欺騙呢。

     堤吉阿得斯 菲羅克勒斯,我以前有些閑暇的時候常去訪問他,今日我想找勒翁提科斯,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如你所知道的,但是從他的奴子聽說,今朝一早到歐克剌忒斯家去看他的病去了,我就走到那裡去,有兩個目的,去找勒翁提科斯和訪問歐克剌忒斯,因為我不曾知道他生病了。

     我在那裡沒有找到勒翁提科斯,因為他剛才一會兒以前走了,據他們說,但是我卻找着了許多别的人,有散步派的克勒俄得摩斯,畫廊派的得諾瑪科斯,和那伊翁,你知道他是該被賞識為柏拉圖學派的唯一學者,他能深知那人的真意,并且解說給别人聽的。

    你看我所說的是怎樣的人物,全知全德,站在各學派的先頭,都是可尊敬的,而且連看着也幾乎是可畏懼的了。

    此外還有那醫師安提戈諾斯也在場,我想這是因了生病所以叫來的吧。

    歐克剌忒斯似乎已經好一點了,這毛病是慢性的,他的腳上的風濕病又犯了一回就是了。

     他看見我的時候,叫我靠着他坐在床上,并且把他的聲音放低一點,像是病人一樣,雖然在我進去時聽見他大嚷,主張什麼論點。

    我很小心的不要碰他的腳,在他近旁坐下,先說了照例的辯解的話,說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