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卡翠歐娜·德拉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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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玩耍,像過去一樣,而我隻是搖搖頭,沖他們微微一笑。

    他們撓撓頭、聳聳肩膀,就隻好走了。

     母親留意到了我的變化,我覺得她明白為什麼,但她什麼也沒說。

    她比家裡任何人都更了解我。

    我瞞不了她,她總是能以她非同尋常的敏銳觀察到我是快樂還是悲傷,就好像她能切實感受到我的心情一樣。

    如今,她看到的我幾乎總是悲傷、意志消沉、自我封閉,不再像過去一樣滿屋子地爬,而總是蜷縮在那隻大的扶手椅上,靜靜地盯着爐火或牆壁。

     她嘗試了很多改變的辦法。

    她看得到我很孤獨,也明白讓我沉湎于這種孤獨十分的危險。

    于是她發明了很多辦法幫我打發時間,比如,她讓我用左腳握住鉛筆,從報紙上把故事抄寫到廉價的本子上。

    她會檢查看我寫得對不對。

    我寫下的那些字符可怕極了,那些字母碩大且歪歪扭扭橫躺在本子上,沒有句點、破折号或逗号,當然,問号和引号也是不會有的。

     雖然抄寫讓我的這些日子稍稍明媚了起來,但卻依然無法徹底驅散那些已經在我心裡生根的、可怕的不滿情緒。

    寫作,或者說抄寫,都還不錯,它讓我至少對閱讀産生了興趣,但還遠遠不夠。

    我在渴望其他的東西,我希望有什麼能夠釋放我心底不斷膨脹的不安,緩解我的焦慮和緊繃的神經。

    很快我就厭倦了僅僅抄寫他人的作品,我希望找到一個方式來表達自我。

    我感到被束縛的壓抑。

     如今我已經十歲半了,我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越陷越深。

    母親嘗試過各種辦法,但都不能提起我的興趣,沒有什麼能喚回過去那個快樂的孩子。

    他已經不複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緊張、沉默,長着明亮大眼睛的小生物,他的神經敏銳得如破碎的玻璃、緊繃得如電線一般。

     接着,在一個聖誕節,我們當中的一個孩子&mdash&mdash應該是帕蒂&mdash&mdash從聖誕老人那兒得到了一盒顔料。

    那年我得到的是一盒玩具士兵。

    但一看到帕蒂的顔料,那些炫目的色彩、細長的毛刷,我就立刻愛上了它們。

    我想我一定要把它們占為己有。

    那一塊塊小小的顔料讓我十分着迷:藍的、紅的、黃的、綠的和白的。

    晚些時候,我坐着看帕蒂用顔料在一張從鞋盒上撕下來的紙闆上塗塗畫畫,但他畫得一團糟,奇怪極了,我感到很生氣&mdash&mdash也有點嫉妒。

     &ldquo該死&mdash&mdash我用不了這些東西!&rdquo他嘟囔着,把刷子扔到地上,&ldquo女孩才畫畫。

    &rdquo 我的機會來了。

    我用腳把自己那盒金屬兵推到他跟前,咕哝着問,能不能用它&ldquo糾換&rdquo[1]他的顔料。

     &ldquo成交!&rdquo帕蒂歡呼,他巴不得把這麼娘娘腔的玩具送走,&ldquo但你怎麼用它們呀?&rdquo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笑着伸了伸左腳。

     我把東西收了起來,直到聖誕節所有的慶祝都結束,一個安靜的午後,廚房裡隻剩下我和母親。

    我爬向櫥櫃,用腳打開櫃門,取出那個裝着顔料的黑色小盒子,擺在我面前的地闆上。

     &ldquo你去幹嗎了?&rdquo母親問,她來到我身邊,我正靠牆蹲坐着,&ldquo你該不是要畫畫吧!&rdquo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用腳趾夾住毛刷,在嘴裡濕了下,然後在一塊藍色顔料上蘸了蘸&mdash&mdash那是我最喜歡的顔色。

    然後拿刷子在另一隻腳上塗了兩下,我看到腳上出現了藍色。

     &ldquo有了!&rdquo我努力想要歡呼,因為興奮,臉都漲紅了。

     &ldquo我給你拿點水。

    &rdquo母親說着,走進餐具間,拿了一杯水放在我身旁的地闆上。

     我沒有紙,母親于是從彼得的算術本上撕下一頁給我。

    我把刷子在水裡涮了涮,然後蘸了亮紅色的顔料,我把腳放平,母親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在面前的紙頁上畫出了一個十字的輪廓。

     我沖母親咧嘴做出勝利的一笑。

    我還記得五年前的那一天,我們幾乎是坐在同樣的位置,我用左腳顫抖着、汗流浃背地寫下第一個字母。

    母親那時就在我身旁,如今她也在,她一直激勵着我向前。

     這次我既沒有流汗,也沒顫抖。

    我畫得很流暢。

    我握着的不是粉筆頭,而是一支畫筆。

    但它對于我的意義是相似的:我發現了一種新的方式來和外界交流,我的左腳可以借助新的方式來&ldquo說話&rdquo了。

     随着時間推移,我越來越喜愛這一小盒顔料。

    我畫下了各種各樣瘋狂的東西,從彼得的臉&mdash&mdash雖然他生氣地拒絕承認那是他的臉,到垃圾桶裡的一捆死魚,當然我是搶在隔壁那隻叫蒂比的貓咪把它們幹掉之前完成的。

     母親還給我買了更多的顔料和刷子,還有一兩本畫冊,一支鉛筆。

    它們大大延展了我的表達範圍,我可以畫更多的主題了。

    開始的幾周我還有些猶疑和笨拙,但很快,我就完全沉浸在了這項消遣中,每天都一個人待在樓上的卧室裡畫畫。

     我在改變。

    當時并沒有覺察,但我确實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