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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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戒名的一塊橫倒在地上,黑色的泥土亂七八糟地堆在一旁。

    走到近前一看,墓穴是空的。

    墓穴底部,棺材的蓋子被掀開了一半,可以隐約看見裡面的情形。

    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那裡面根本就沒有遺體。

     &mdash&mdash媽媽已經轉世了&mdash&mdash 泥土的味道升騰起來。

     &mdash&mdash媽媽轉世了,然後殺了那個女人&mdash&mdash 泰造對母親的這種執着感到異常恐俱。

    死人輪回轉世,這個事實輕易地将泰造與母親共同生活的九年時間塗上了恐怖的色彩。

    那曾經溫柔無比的母親的面龐瞬問變得十分可怖。

     從泥土裡一點點爬出來的母親。

     為了尋找怨恨的對象而在街上行走着的母親。

     伸出腐爛的雙手抱着石塊的母親。

     舉起石塊砸下去的母親。

     一周之後,父親生前的朋友&mdash&mdash一對在東京生活的夫妻領走了泰造。

     那個年代發生在偏遠地區的事并不能很快傳出來。

    那個地方後來又發生過什麼,或者是否于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一切泰造都是一無所知。

    但這卻反而加劇了在東京生活的泰造心中對母親的恐俱。

    在陌生的地方生活,泰造總是感覺到莫名的恐慌和膽怯。

    這源于對死人的恐俱,也源于對母親的恐懼。

     當然,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地泰造也和周圍的人一樣。

    開始認為根本就不存在死人轉世。

    但是對幼年時代記憶的強烈印象卻使他始終無法接受這個想法。

    那種恐怖反倒作為一種潛在的情感在泰造的心裡深深地紮下了根。

    後來,即使是泰造自己有了家庭也還是一樣。

    即使時間消磨了人生,身體也愈發呈現老态,可是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泰造對誰也不曾提起過,于是那種恐怖就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地攫住了泰造的心。

     &ldquo盡管如此&hellip&hellip&rdquo 盡管如此,那種恐怖還并沒有完全地支配過泰造,它不過像是腹腔裡的潰瘍一樣,利用偶爾的痛楚讓泰造難受,僅此而已,反正都是忘不了的了,所以就這麼提心吊膽地活下去也沒什麼&mdash&mdash泰造直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mdash&mdash 有一個時刻,這種感覺更加具象化了。

     它本來潛藏在心底深處,可是在那一刻卻突然幻化成一隻黑手,伸過來拼命地搖撼着泰造。

     &ldquo那場事故&hellip&hellip&rdquo 一年前那個夏日的夜晚。

     &ldquo如果不是那個&hellip&hellip&rdquo 黑暗的小巷裡。

    倒卧在柏油路面上,頭部流着血的小姑娘,焦點遊移的目光仰望着泰造。

     &mdash&mdash我絕不原諒&mdash&mdash &mdash&mdash我絕不原諒&mdash&mdash &mdash&mdash我絕不原諒&mdash&mdash 小姑娘一遍又一遍、機械地重複着同樣一句話。

    泰造始終在一旁站立着,呆呆地俯視着小姑娘慘白的面頰。

     終于,在泰造的眼前,小姑娘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聲音消失了,嘴唇也不動了。

     &mdash&mdash不是我幹的啊&mdash&mdash &mdash&mdash不是我&mdash&mdash 泰造對着那個已經氣絕的小姑娘喃喃自語。

    小姑娘已經一動不動了,四肢微微張開,慢慢僵直。

     &mdash&mdash得叫救護車&mdash&mdash 泰造回過神來,慌忙跑去叫救護車。

    就在那一刻,泰造的腦海裡不經意間浮現出幼年看到的場景。

    &mdash&mdash媽媽&mdash&mdash 倒下的墓碑。

    雜亂的黑泥。

    幽暗的墓穴。

    空蕩蕩的棺材。

    母親爬了出來。

    抱着巨大的石塊,腐爛的身體在不停地行走。

    尋找。

    尋找那個心中怨恨的人。

    那個殺死自己的人。

     &mdash&mdash不是我&mdash&mdash 泰造慢慢地回轉身。

     &mdash&mdash弄錯了&mdash&mdash 他看了看倒在路旁的小姑娘。

    裙下露出的一隻纖細的腿搭在路旁的條石上。

     回過神來的時候,泰造已經高高擡起了自己的右腳,對着小姑娘纖柔的膝蓋重重地踩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

    泰造聽到了那個相同的聲音。

    當年在院子裡響起的虛無的聲音。

     &mdash&mdash不是我&mdash&mdash 己經折斷的,歪向一邊的小姑娘的腿從條石滑落到柏油路上。

    另一條腿還搭在條石上。

     &mdash&mdash不是我&mdash&mdash 泰造盯着那另一個膝蓋,再一次高高地擡起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