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貝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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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動,然而他是沉靜的。

    先生鞋底踏在石闆上的時候,那鞋底釘總不把石頭碰響。

    先生像公元前半島的人一樣,穿着柔軟的皮制拖鞋,規規矩矩地在電車旁邊走。

     先生從前養過烏鴉。

    那些烏鴉來自何處可不知道,隻知道他到時候喂食。

    聽人談過先生和烏鴉有奇妙的因緣。

    把這兩件事放在頭腦裡結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引起一種情緒。

    我很早以前曾看見過,先生在大學圖書館裡,從書架上把愛倫·坡(1)的全集全拉下來。

    先生說過,他既喜歡愛倫·坡也喜歡霍夫曼(2)。

    這天晚上我想起那隻烏鴉,問那隻烏鴉怎麼了,先生說死了,是凍死的,寒冷的夜晚站在樹枝上,第二天就死了。

     談起烏鴉來順便也就談起了蝙蝠。

    因為安倍君說,蝙蝠是懷疑的鳥,反問他為什麼說它是懷疑的鳥,他回答說因為天色暗下來之後它就出來飛,這簡直是謎一般的回答。

    我說我很喜歡蝙蝠的翅膀。

    先生說那是惡魔的翅膀。

    不錯,畫上的惡魔總是肋下長着一副蝙蝠那樣的翅膀。

     這時從傍晚的窗戶傳進來尖銳的聲音,圍桌而坐的四個人側耳傾聽了一陣。

    我問老先生,這叫聲是不是使你聯想起意大利的什麼聲音。

    因為在這之前不久他說過蜥蜴很美,我問他這會不會使你聯想起清麗澄明的意大利天空?他說一點兒也不錯。

    不過有的時候他脖子會稍微歪一歪說:&ldquo啊,那不像意大利的,我記得在意大利從來沒聽到過。

    &rdquo 我在炎熱的都城裡,被錯誤地指定在一所古老的宅子裡和大家談話,我安安靜靜地談了這些話,然後談了菊花、山茶和鈴蘭,也談了水果。

    把水果之中香味最大、來自遙遠國度的檸檬擠出的汁兌水喝。

    還喝了咖啡。

    先生說,所有的飲料之中,最喜歡也最好喝的就是咖啡。

    後來,安安靜靜的半夜裡,我和安倍君兩個人就溜了出去。

     自從看不見演奏會上先生那興高采烈的面孔以來,已經好久了。

    據說,先生來日本之後,絕口不提他彈過鋼琴。

    他就是這樣憎惡浮誇和顯擺。

    所以,他謝絕了一切演奏會,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高興的時候才坐在鋼琴前,演奏一曲給自己聽。

    其餘的時間便是讀書。

     到文科大學一打聽誰是這裡人格最高尚的教授,一百名學生就有九十個人提到為數不多的日本教授的名字,然而在提這些名字之前一定首先回答的是封·凱貝爾先生。

    受到許多學生尊敬的先生,對于日本學生始終不渝地關愛備至,十八年的漫長時間,一直講授哲學。

    先生早就想離開索然的日本而去,但直到現在仍然沒走,實際上是因為他深深地愛着這群日本學生。

     京都的深田教授在先生家裡暫住的時候,總是對我說,方便的時候到我家裡來吃晚飯,可是四年多了我卻一直沒去。

    好不容易踐約,同安倍君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一同前往的時候,我就想,從現在算起,先生在日本打算再呆多久?當我想到他說的他一旦離開日本一定不再回來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愛倫·坡的&ldquonomore(再沒有了)、nevermore(決不再來了)&rdquo的名句。

     &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 (1)愛倫·坡(EdgarAllan,Poe,1809&mdash1849),美國詩人,小說家。

     (2)霍夫曼(Hoffmam,1766&mdash1822),德國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