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個人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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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寂寞冷清了。

    我主持《朝日新聞》文藝欄的時候,記不得誰寫文章說三宅雪嶺的壞話,當然不是人身攻擊,不過是批評而已。

    而且,全文僅僅兩三行。

    是什麼時候登出來的呢,盡管我負責該欄,可能是我鬧病的時候,或者不是在病中。

    也許我認為發表也行。

    總而言之,那批評文章登在《朝日新聞》的文藝欄。

    結果,&ldquo日本和日本人&rdquo的夥計們大為惱火。

    雖然沒有直接跑到我的家裡來,可是找到當時給我當助手的人告訴他:要撤消那篇文章。

    三宅雪嶺本人沒有來,他的徒弟輩的人&mdash&mdash說徒弟輩的人好像賭場裡的稱呼一般,似乎可笑&mdash&mdash大概是同人吧,他說,無論如何也得撤下來。

    如果事實上應該撤消,那當然要撤,隻是批評性質的文章為什麼要撤下來?我這裡除了說這是我們的自由以外也沒有别的辦法。

    而且,提出要撤消的&ldquo日本和日本人&rdquo的一部分人,在每期的雜志上發表文章罵人,這就更讓人吃驚了。

    我沒有直接參加談判,但是間接聽到那些話的時候,覺得十分奇怪,因為,我是以個人為主對待此事,而對方卻是以黨派的名義展開活動的。

    當時我對于以惡評對待我的作品文章,我照舊在我主持的文藝欄登出來,他們所說的同人,是曾經有一次對雪嶺的評語說是不滿意而發了怒,這讓人吃驚,同時也使人感到奇怪。

    很抱歉,我以為這态度太落後于時代了。

    這使我想起了封建時代人們的團體。

    但是,我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擺脫一種冷漠。

    因為我想到,意見分歧,即使彼此關系密切也無法彌補這種裂痕,所以,對于出人我家的年輕人雖然勸解過,但是足以抑制那些人們發表意見的事,隻要沒有其他重大理由,那是堅決不幹的。

    我對于别人的存在是那麼重視,也就是給了别人那麼大的自由。

    所以,對方既然不感興趣,那就不管我感到受了多大侮辱,我也決不以此為助力而心存依賴。

    這就是個人主義的凄涼所在,個人主義把人作為目标而決定對其向背之前,首先要弄清是非,決定去就,所以,有的時候隻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以至心境凄涼。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羅漢松樹枝如果成了捆,它的中心也顯得特别結實。

     還有,為了預防誤解我要先把話說在前頭,這就是,一說個人主義就像反對國家主義似的,決心把國家主義破壞掉,實際上這種道理根本不能成立。

    說實話什麼什麼主義,我是不喜歡的,我想,人不能那麼簡單地歸結到一個主義了事,為了說個明白,這裡不得已隻好在主義二字下面談各種各樣具體的事。

    有人說,今天的日本如果不實行國家主義就無法維持下去,這麼說的也是這麼想的。

    也有人倡導,如果不把個人主義踩碎,國家就會滅亡。

    事實上決不會有這種混帳事。

    實際上我們也是國家主義的,世界主義的,同時也是個人主義的。

     構成個人幸福基礎的個人主義,毫無疑問是以個人主義自由為其内容的,個人享有的自由,是依據國家的安危,像寒暑表一樣升升降降。

    也許,與其說這是理論,倒不如說它是事實創造出的理論更合适,總而言之,自然狀态就是這樣。

    國家處在危難之中,個人自由的幅度就被縮小,國家太平之時,個人自由就膨脹起來,這是不言而喻的。

    既然存在人格,那麼,強調得不當,在國家像亡又不像亡的時候,出于判斷錯誤,仍然一味地追求個性發展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請考慮一下,我所說的個人主義之中,也包括對那些火災已經撲滅,仍然強調必須照舊戴着防火頭巾,本來無事卻白白弄得渾身别扭的人的忠告。

    還有一個例子就是,從前我上高中的時候,曾經創立了一個什麼會。

    會名以及它的方針,詳細情況已經忘了,隻記得它是個标榜國家主義的會。

    當然,它并不是個做壞事的會。

    當時的校長木下廣次先生出力不小。

    會員的胸前都挂着徽章,隻有我一個人沒挂,然而我仍然是會員。

    當然,因為我不是發起人,所以對于我的意見分歧很大,最後是&ldquo讓他人會也沒什麼了不起吧&rdquo的意見占了上風我才入會的。

    但是,在禮堂舉行成立大會時,不知什麼機緣,一個會員走上講台發表演說。

    盡管他是會員,對于我的大部分意見表示反對,所以使我想起,在這之前我曾經攻擊過這個會的主張。

    然而等到成立大會時,我聽一聽方才登台的這個人的演說,才明白内容不過是對我的意見反駁而已。

    是故意呢還是偶然。

    雖然還不知道,但看其氣勢我是非答辯不可的。

    我沒有辦法,隻好緊随其後上了講台。

    我當時的态度,舉止,我想肯定是難看的。

    不過我還是簡明扼要地隻說了該說的幾句話便退下來了。

    也許你們要問那時我講了什麼,我講的非常簡明。

    我說:也許攻擊十分重要,但是,從早到晚國家國家地嚷個不休,仿佛被國家迷上了似的,那無論如何也不是我們幹得出來的。

    行止坐卧,除了國家大事以外絕對不想幹别的事的人也許确實有,但是,不間斷地隻想幹一件事的人,事實上是不可能有的。

    賣豆腐的邊走邊吆喝着賣豆腐,然而他們決不是為國家邊走邊賣的。

    根本的主意是為了得到衣食之資。

    但是,不管他本人如何,就其結果來說在供應了社會必需之物這一點上,也許間接成了國家的利益。

    和此事相同,今天午飯我吃了三碗,晚上增加到四碗,這也未必是為國家增減的。

    坦率地說是胃的情況作出的決定。

    不過,這些即使間接而又間接地說,也不一定對天下毫無影響,不,根據某種觀點,說不定和世界大勢有幾分關系。

    但是,重要的是本人考慮這些事,為了國家受命吃飯,為國家而洗臉,還有,為國家而去廁所,如果這樣,那可不得了。

    獎勵國家主義,無論怎麼樣都沒關系,但是,把事實上做不到的事裝成好像為國家而做,這是虛僞&mdash&mdash我的答辯就是這樣。

    國家到了危急關頭,沒有一個人不關心國家安否的。

    國家強,戰争之憂就少,遭受外敵侵犯之憂少到幾乎沒有的程度。

    國家觀念也越來越淡薄,為了補充這種空虛,個人主義乘虛而入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了。

    今天的日本并非平安無事吧?國家不僅貧窮而且也小。

    所以,何時發生什麼事,都很難預料。

    從這種意義上說,我們不能不考慮國家大事。

    但是,這個日本既然處于說話之間就慘遭垮台、滅亡的厄運之中,那麼也就沒有國家國家地到處大呼小叫的必要。

    這和發生火災之前就把按救火的那套服裝道具裝束打扮起來,弄得渾身很不自在地在街上東奔西跑一個樣。

    這種事情事實上是個程度如何的問題,說什麼已經到了戰争即将爆發的時候啦,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啦,如果真的到了這個時候,思考這些問題的人,對這些問題不能不考慮的,那些人格高尚之人,一定自然而然地面對這個方向,主動約束個人自由,減少個人活動,為國家效忠盡力,這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我相信這兩個主義絕對不是任何時候永遠矛盾、永遠你死我活地互相殺戮的。

    關于這一點,我本想更詳細地說一說,因為沒有時間了所以隻說到這裡吧。

    我提請注意的隻是,國家的道德和個人的道德相比,是遠遠處于低段位的。

    本來,國與國之間即使詞令上冠冕堂皇,道德良心卻是另一回事。

    欺詐、蒙騙、糊弄,什麼缺德事都幹。

    所以,凡是把國家當作标準,把國家看作一個整體,本來應該甘于低級道德,面對壞事完全心平氣和才對,但是看看個人主義的基礎,必須把它看作很高才行。

    所以,國家在平穩的時候,對于道義心高的個人主義仍舊予以重視,我認為無淪如何也是理所當然的。

    關于這個問題,因為沒有時間,今天就不再多說了。

     我好不容易受到邀請,今天應邀前來,想盡可能地把和你們大家相伴一生的個人主義的必要性解釋明白。

    我認為這對你們走上社會之後很有參考價值。

    我不知道,我所說的話你們是否真正理解,對于我說的話如果有意思不明白之處,那是我沒有把話說明白,這是很不好的。

    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不要将就湊合着理解,請到舍下問我,我将盡可能地解釋明白,而且請不要考慮時間合适與否。

    如果對于我的本意能充分理解,我将十分滿意。

    耽誤了大家很長時間,我的話完了。

     &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 (1)公元1914年。

     (2)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社稷時,牛、羊、豕三牲全備為太牢,也稱大牢。

    這裡指的是美食的總稱。

     (3)華茲華斯(WilliamWordsworth,1770&mdash1850),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湖畔派的代表,1843年封為桂冠詩人。

     (4)柏格森(HenriPergson,1850&mdash1941),法國哲學家。

    192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5)歐肯(RoydEucken,1846&mdash1926),德國哲學家。

    1908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6)指日本人用楷體字音譯西洋人的名字。

    今天依然用這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