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通往夢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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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亮散步的興緻也很高漲。

    平日裡,較之于用眼睛确定行駛的汽車,阿亮更習慣于用耳朵來注意車輛的臨近,眼下他卻很松弛,甚至不允許古義人和羅茲上前攙扶、照顧。

    他彎曲、扭動着背和腰部,甩開他們的手臂,勁頭兒十足地往前面走去。

    林道沿着開鑿出來的山路蜿蜒至最高處,以阿亮領頭的這三人來到此處,隻見兩座紅土小山間顯現出淺藍色的天空。

    紅土小山上,赤松那挺拔的身姿從栎樹和槲樹叢間脫穎而出。

     羅茲揚起生氣勃勃、流淌着汗水的臉轉向那一邊說道: “有一句話是古義人你時常說起的,那就是‘這個風景真令人感懷呀’。

    現在,我也知道了為什麼會令人感懷。

    是因為在這種風景中開車而令人感懷…… “當我追尋堂吉诃德的旅行路線,前往托波索村時……在那個叫做蒙鐵埃爾田野的地方,看到了與這裡非常相似的風景。

    在那裡,我買了一本帶封套的書,換下一直閱讀着的、已經污損了的現代叢書系列版《堂吉诃德》,看到新書封套上繪制着相同的風景。

    古義人,此時你也想起了我那本書上由加羅弗萊·伊·西麥奈斯繪制的畫面了吧? “就是一心認為意中人杜爾西内娅公主被魔術家變成村姑,因而面容越發愁苦、憂郁的騎士遇到乘坐大車的戲班子一行的那個場面。

    也就是小醜用系着三個牛膀胱的棍子敲擊地面,使得堂吉诃德的坐騎受驚而撒腿竄出去的那一段!” “說起那個小醜,其實我曾經想像過,當挂滿全身的小鈴铛丁當亂響,又用膀胱吹成的三個氣球拍打地面,那場面該多麼喧鬧呀。

    我覺得,作為那麼一個古老戲劇的醜角,他的攻擊性過于強烈了。

    ” “狂亂舞動着的小醜、從竄出去的馬背上摔下來的堂吉诃德,還有騎在驢背上張開雙臂的桑丘·潘沙……再看一眼遠景中的大車,無論天空的色彩也好,土地的色彩也好,墜馬落地的人影也好,不都與我們眼前的光景一樣嗎?” 古義人與閉口不語的羅茲并肩而立,也在眺望着開鑿出來的空曠的紅土道路以及豁口間的藍天。

     像是晃眼一般,羅茲微蹙雙眉,眼睛隐于疲憊的眼窩中的窪凹裡。

    她注視着古義人問道: “在《堂吉诃德》整部作品中,被塞萬提斯确認為惡棍的家夥是誰?” 古義人沒能馬上回答。

     “我呀,認為是希内斯·台·巴薩蒙泰。

    早在中學時代,上這部作品的課時我就注意到,惟有他一人既不是中心人物也不是經常上場的配角,卻在上篇和下篇裡都出現了。

    這是為什麼呢?當時我感到不可思議…… “在上篇裡,由于堂吉诃德所發揮的作用,這家夥逃脫了被押到海船①上服苦役的命運,卻唆使其他犯人向這位恩人投石塊。

    在後篇裡,搖身變為木偶劇師傅的他,又讓堂吉诃德超值賠償那些被打壞了的木偶。

     ①海船,即galley,歐洲中世紀以奴隸和俘虜劃動大槳的單層甲闆大帆船——譯注。

    ”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家夥!古義人,在你的人生中,也有像希内斯·台·巴薩蒙泰那樣的人嗎?也就是說,盡管對你做下許多惡行,一段時間以後,又顯出一副早已徹底忘卻的模樣來到你身邊。

    其實,此時他已經醞釀出了許多新的惡意……“ “有呀!羅茲,現在,他正要在最近獨自到我這裡來哪。

    你不是讀過我的希内斯·台·巴薩蒙泰發來的傳真嗎?” “讀過。

    搬到這裡來以後,收到的傳真,不是隻有古義人你的版權代理人轉發來的那一份嗎?自作主張地說是要找個機會過來訪問十鋪席新居。

    因此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可是,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對于我來說,那家夥就是這麼一個人物。

    ” “不如說,是古義人你本人在閱覽那位黑野先生的傳真時,顯現出來的非常不愉快的神情……就連阿亮也在為你擔心呢。

    ” “是這樣的。

    ”在旁邊側耳傾聽的阿亮也應聲說道。

     三 倘若剛才談話中提及的人物果真來訪,就得提前向羅茲介紹一下這個人了。

    于是,就在古義人想要介紹有關黑野的情況時,卻發現自己并不完全清楚他的來曆。

    在大學裡,他和古義人屬同一個專業,也像古義人那樣沒有留級就畢了業,後來在不知是電通還是博報堂的一家大型宣傳廣告公司裡就職,也就是說,是一個聰慧而潇灑的青年。

    古義人當然同他一起聽過課,不過,在整個大學期間,卻沒有互相說過話的印象。

    可是,當古義人作為作家開始嶄露頭角,恰逢反對《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運動正處于高xdx潮時,在一些由年輕的媒體人員和研究者參加的懇談會以及集會上也曾碰過面。

    自那以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細想起來,當時自己總是被要求做一些善後事宜,并身不由己地介入了種種計劃之中。

    而且,在一家面向青年讀者的周刊雜志上,黑野發表了題為《我們的狂飙時代》的回憶文章,在這篇連載文章中指責古義人為“盡管接近各種‘運動’,卻并不真正出力,隻是一個趨向于上升指标的機會主義分子罷了……”。

     介紹了這些情況後,卻發現羅茲由于對六十年代的日本社會狀況一無所知而顯出不得要領的神情,古義人便索性跳過那個時代,直接說起自己獲獎時黑野主動找上門來,提出了不知是否出于真心的策劃方案。

     “按慣例來說,當日本人獲得那個獎項時,假如此前他還沒有得到文化勳章,就會授予他這個勳章……我呀,給自己也惹下了這麻煩事。

     “不知出于什麼目的,久未交往的黑野寄來了匿名信……一看那獨特的圓體字就知道是那家夥……他在信中寫道:‘别說什麼已經獲得了外國的獎,便隻能拒絕日本的獎之類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