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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慮到這些變化僅僅發生在一年之内,現在也算是可以理解的吧。

    然而道路确是寬廣便利了。

    當我說到在這種路上可以使用人力車時,許連城道:&ldquo想用人力車的話确實是能用,現在也有人這麼提議過。

    但是漳州政府認為這種人拉人的交通工具是不民主的,因而禁止了。

    &rdquo 大路的盡頭是公園,這裡原是城郊的田地,後來人們填平田地,在上面修建了這個公園。

    看那布滿鐵絲的木栅欄,就可想見它有多麼粗俗。

    公園裡種有一些奇怪的樹,一邊的角落處有一個呈趴伏狀的研缽形人造斜丘,上面新種了草坪,草還不是很茂盛。

    我在這因下了雨而泥濘不堪的&ldquo人造土丘&rdquo上環顧四周,仿佛是為使公園名副其實似的,隻見附近開着一些不大的紅花,也許他們認為這就可以算是公園了。

    在山丘上簡陋的亭子中,一個男人正悠閑地坐在白木制的凳子上。

     光看這所謂的公園,(雖不免性急了些)我就開始有些讨厭陳炯明了&mdash&mdash在此之前,我隻有純粹的好奇而絕無好惡之念,可現在看來,這人也許隻是個投機的騙子。

    即便人格上并非如此,但至少他在漳州地區的所作所為,似乎并不是完全的建設。

    我作為一個旅行者,以旅行之人特有的不負責任之心,雖未免急了些,但已在對陳炯明毀譽參半的種種議論中,在毀與貶的那一端,開始加上自己小小的砝碼。

     陳炯明是何許人?在漳州幹什麼?當時當地的内亂又是怎麼回事? 回到廈門,不等我詢問,便能聽到各地關于陳炯明的種種傳言和議論。

    綜合這些傳聞,情況大緻是這樣的&mdash&mdash 陳炯明是廣東人。

    起先,他在廣東擁兵自重,但被莫榮新的廣西軍打敗,不得不逃離廣東。

    于是他率部來到福建,稱自己的部隊為&ldquo援閩粵軍&rdquo(支援福建省的廣東軍),當然他就是總司令。

    他擁兵的目的,據說是為了把不統一的中華民國建為一個聯邦共和國,即在中國講不同方言的地區,先建立各自的地區政府,然後由這些地區的獨立政府再形成一個聯邦&mdash&mdash中華民國。

    這就是他們的理想。

     福建地區也有人持這種理想,但當時的福建地區尚未形成這樣的集中勢力。

    福建省最德高望重的人是林季商。

    對于陳炯明入福建一事,雖有人表示不歡迎,但林季商不知出于什麼考慮,決定歡迎陳炯明。

    由于地方上的人皆服林季商,因此大家就依順了林季商,沒人再反對了。

    另一方面,他們即使拒絕讓陳炯明入福建,看樣子也勝不了他。

    于是,陳炯明憑借自己的勢力,再加上與林季商的默契,不戰而入閩。

     陳炯明自任為省長,随後就按自己的構想,開始改造這個地處漳州平原中心、廣闊但街市古老破舊的漳州。

    他試圖以中國人自己的雙手,在這偏隅之地建成像上海、廣東那樣由外國人建造出的文明街市。

    首先是市區修建。

    他們修了公園,在道路四方設立了公家的市場,在龍溪沿岸的堅固岩石一帶修築了護堤工程。

    除了這種市容上的改變,他們還設立了衛生會,規定在瘟疫流行時全漳州的西醫必須義務出診。

    又創建了貧民教養院,市民按貧富被分為三等,每年上等交十二元,中等交六元,下等交三元,作為貧民教養院的基本維持費用。

    他們還設立了國民學校,強制實施義務教育。

    國民學校既有官辦的,也有公立的,公立學校的基本經費來自地方上的物産收入。

    此外,還有工讀學校,即教授工業工藝技術以及一般普通學科知識的實業學校;以及農林學校,進一步還要創辦農業實驗所。

    現在他們已經向法國、美國派遣了若幹留學生,從明年開始,還要每年向日據的台灣派遣十名學生。

    他們還發行了教育雜志(月刊),以及名為《閩星日刊》的報紙,在上面發表文章,鼓吹他們的理想。

    報紙全部是口語體的白話文,陳炯明自己是主要骨幹,幾乎總在執筆。

    因為他們的思想是社會主義,所以這份報紙作為&ldquo危險激進刊物&rdquo被禁止進入廈門。

     大約在一年的時間裡,陳炯明讓漳州的街市面貌一新,把上述計劃付諸實施或着手準備。

    人們對他議論紛紛&mdash&mdash&ldquo不管怎麼說,他很了不起。

    &rdquo&ldquo什麼?他打算這樣幹到什麼時候?不過是吹牛皮、煽起假繁榮的氣氛罷了。

    &rdquo&ldquo他總是想出各種點子來收稅,這太過分了吧!強收的稅中,用于所謂的計劃、工程之類的隻有一點點,甚至可以說十成都是進了他自己的腰包了吧。

    要不怎麼養得起那麼多的部下!&rdquo&ldquo但是陳炯明自己的月薪隻有二百元,而且他還沒結婚,每月從這微薄的薪水中隻留四十元作為己用,剩下的錢全寄給故鄉的母親。

    &rdquo相當于大尉軍銜的一等軍醫許連城兼開業行醫,據說每月有八十元收入。

    這樣算來,任總司令的陳炯明的确收入不高。

    我又聽說,士兵的月薪是八元。

    可有人說:&ldquo士兵都是無賴,當兵隻是副業。

    賭博自不用說,甚至還幹強盜的勾當。

    &rdquo但是,在當地即使每月隻有八元,也夠一個男人生活了。

     漳州軍現在實際人數是兩萬人,其中隻有将近兩千人是陳炯明從廣東帶來的,可以說,他們是随陳炯明出生入死的精銳部隊。

    擁有兩萬兵衆的陳炯明,必須向市民征收軍費,這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

    聽說一年中,多時曾一次征收了十五萬元左右,一般的征收也不下萬元。

    對于愛惜錢财的中國人來說,這是最難忍受的事情了。

    私下裡的不滿之聲時有所聞,現在還有憤憤不平的人說:&ldquo陳炯明并不是真心要發展漳州,他們是在廣東被逼得待不下去了才來福建的。

    他正在随心所欲地搞垮福建,福建不像是廣東的殖民地嗎?&rdquo很多人覺得以前福建人自己治理福建挺好的,沒有讓廣東人來幫助治理的道理,因而心裡頗為不平。

     這些人中就有安海的許督蓮。

    在袁世凱當政時期,他住在廈門,是一家報社的社長。

    當時他順應民意,以尖銳的筆觸大肆抨擊北京政府的各種弊政,結果得罪了政府,被趕出廈門。

    于是他逃到了離石井(該地因是鄭成功之父鄭芝龍的故鄉而聞名)不遠的海濱小鎮安海,在那裡實踐自己的理想。

    他把附近的荒地開墾為罂粟田,與地主均分所獲的鴉片收入,再把自己所得的錢用于地方的各種建設事業。

    例如他出錢在附近一帶鋪設了鐵路&mdash&mdash雖稱鐵路,但實際上走的是台車,即軌道上的手推車。

    在可以說絕無陸上交通之便的那一帶,用台車運送旅客及貨物已是超出人們想象的天大的恩惠了。

    自任國士的許督蓮雖已近壯年,但尚未娶妻,隻與一個八十歲的老母親相依為命。

    他克盡孝道,深受全城人的敬仰。

     許督蓮對陳炯明頗為不滿,于是就派密使去他一向敬重的林季商&mdash&mdash林當時是陳炯明的參謀長,但似乎不太得意&mdash&mdash那裡,說道:&ldquo請您早日離開陳炯明來安海吧,許督蓮将以他在安海的全部力量擁護您。

    &rdquo但是林季商念及與陳炯明的交情,更重要的是他的父輩祖先是因在太平天國之亂時盡忠國事而升至提督的,遂謝絕道:&ldquo若因與土豪合作而被誤認為是土匪之首的話,那我就要愧對名聲清白的列祖列宗了。

    &rdquo 好像是在早春的時候吧,一天,廈門港裡突然來了許多帆船,碼頭上立時擠滿了從船上下來的大批男女老幼。

    詢問後,原來這些人都是從安海來的&mdash&mdash安海的街頭巷尾正在交戰。

    &ldquo我們總算是命大,逃了出來。

    &rdquo&ldquo敵人是誰?&rdquo&ldquo雲南軍。

    &rdquo雲南軍是一幫七拼八湊的土匪。

    遭受突然襲擊的安海雖然落入雲南軍之手,但數日後他們就撤走了。

    于是,擁戴許督蓮的安海市民又迎回了許督蓮。

    然而,當許督蓮回來、安海正要恢複往日的甯靜之際,雲南軍突然又一下子冒了出來&mdash&mdash看樣子他們的撤離是有預謀的。

    這第二次的襲擊成了持續三天的街巷肉搏戰,安海可說是全城覆滅。

    &ldquo死者三千,處女全無。

    &rdquo&mdash&mdash廈門的報紙上如此形容。

    最奇怪的事是,相傳在這場騷亂中,許督蓮八十歲的老母親受到了雲南軍的輪流侮辱&mdash&mdash他們笑着用手猛打這位老人身體的某處,待其腫大,而後又幹了某事等等。

    這一事件不僅是出于他們野獸一樣的好奇心,而且是對有孝行的許督蓮有意進行的最大最露骨的侮辱。

    據說,許督蓮之母悲憤地投井而死。

     很多事情和理由顯示,雲南軍在安海的這種令人發指的行徑是受了陳炯明的指使。

    許督蓮向林季商派去的密使不知何故向陳炯明告了密。

    此後,陳氏遂對許氏懷有極大的反感。

    但因雙方主張一緻,沒辦法公開向許氏挑戰,隻好隐忍未發。

    所以,這次是陳炯明暗地裡唆使雲南軍做出這一舉動的吧&mdash&mdash若無後盾,無論是兵力,還是軍用物資方面,雲南軍都不會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mdash&mdash這就是一般的看法。

    許督蓮也心知此事,因此隻身逃脫的許督蓮向陳炯明下了決鬥狀,發誓終其一生要報此不共戴天之仇。

    關于其結果如何,廈門方面還沒有報道。

    但是,安海之亂的始末漸漸明朗之後,陳炯明的威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