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遊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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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M君夫婦一同坐上了上午八點五十分從上海開往杭州的列車。

    M君穿西服,其夫人穿和服,我則穿中式的衣服。

    一行三人的服裝分别由和漢洋組合在一起,三人不覺相視而笑。

    坐的雖是一等車,車卻是又舊又髒。

    在一等室外,除我們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乘客。

    執行列車警衛的憲兵一行十餘人來到了一等車廂。

    這些憲兵在車廂内高聲喧嘩着,将吃的瓜皮果屑随意吐在地上,背着刺刀槍在車内橫行闊步旁若無人,實在令人生厭,但我們也無呵斥外國憲兵的權力,隻得默默地望着他們。

     車内就是這個情形,而沿途的風景則四季都是美不勝收。

    車窗外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的田園,看不見山影。

    不時可看到縱橫的河網。

    上次我坐火車去杭州的時候是春天。

    紫雲英裝點着大片的田園,楊柳綻出了嫩綠的新葉在風中搖曳。

    如今已是秋天了,風物多少有點寂寥,但這是江南獨有的充滿柔情的景色,因此并無凋落的傷秋之感。

     M君在親切地回答着夫人的問題,熱情地指點解說着窗外的景物。

    他夫人非常年輕,來中國雖有幾年了,但去上海以外的地方旅行這還是第一次。

    夫人長得很娟秀,個子小巧,膚色白皙,有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

    我從神戶啟程來到上海時,本來隻打算從上海一路遊到南京,但M君見了我之後立即勸誘我說:&ldquo去杭州吧,Y君也在那兒等着你。

    &rdquoY君是M君的老同學,今年夏天出任了駐杭州的領事。

    這位Y君在我上次來中國的時候成了很投緣的朋友。

    後來我從M君夫人的口中了解到,我若去杭州的話,M君當然陪我一起去,連M君的夫人也準備一同前往。

    結婚還不過一年半兩年左右的這對夫婦,還一直未曾有機會一同去中國的鄉村旅行,而且M君不久将從O新聞上海支局長的現職調回到大阪總社榮任要職,所以錯失了這次機會也許一生都難以彌補。

    這麼一想,我便調整了自己的日程,決定陪同M夫婦一起去,我覺得這是自己的命運。

     M君畢業于上海的同文書院(1),在中國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他對中國知之甚詳。

    他的性格既适于做新聞記者,又帶有幾分詩人的氣質。

    因此他同時具有機智敏捷的頭腦和動辄易變的情感。

    而且久在中國,他對中國的環境已經厭倦了,逐漸失去了對外界事物敏感的反應,一切都難以引起感動,他對中國的現實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基于他多年新聞記者的閱曆,他尤其對中國的政治及政治家,幾乎難以産生一點點的尊敬和信賴。

    但我認為這是由于他對中國過于了解,而反過來對中國以外的各國政治和政治家的了解就相對較少的緣故。

    他不久回到日本後,在日本也一定會感受到在中國已嘗受到的那種對政治的厭惡感。

     松江、嘉善、嘉興&hellip&hellip隻有這些大站映入眼簾。

    松江以鲈魚著稱,為江蘇省的一市,而嘉善則已屬浙江省了。

    火車在古老的城牆外穿行而過。

    丘岡上聳立着壯偉的古塔。

    磚壘的城牆上不時已出現一處處頹圮,長出了灌木和雜草。

    城外的街市必沿河而築,河上帆影片片,桅樯林立。

     臨近杭州時,火車穿行在低矮的山地間。

    來到這一帶時,黃栌樹的紅葉實在令人陶醉。

    山嶺上,村落間,映入眼目的皆是黃栌樹。

    我是這次到杭州去才初次領略到了黃栌秋葉的美。

    依光線角度的不同,它會變換出各種各樣的顔色,其色彩的絢麗鮮豔畢竟是其他的樹木所無法相比的。

    據說能從這種樹上采集到蠟。

     下午一點左右車到杭州。

    車窗外是幾乎都遭破壞的城牆,車緩速在城外開了一會兒便抵達了車站。

    下了站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磚樓房的柱子上用油漆書寫的标語,如&ldquo打倒帝國主義&rdquo,&ldquo肅清軍閥餘孽&rdquo,&ldquo懲辦貪官污吏&rdquo,&ldquo判除土豪劣紳&rdquo等等。

     我們坐了黃包車前往日本領事館。

    穿過市區來到了西湖湖畔,這一帶有很多旅館,湖畔形成了一片公園式的綠化地。

    草坪上,長椅上,系着領帶的青年人正與剪着短發的姑娘甜蜜地低聲細語。

    有好幾對這樣的青年男女。

    湖面上彌漫着淺黃色的煙霧。

    黃包車在湖畔平坦的大道上快速奔馳。

    路邊多為舊建築,房屋的圍牆上、牆壁上書寫着與剛才差不多的宣傳标語。

    也有的在&ldquo三民主義就是&hellip&hellip&rdquo、&ldquo國民黨是&hellip&hellip&rdquo之類的題目下密密麻麻地寫着數千字。

     日本領事館位于寶石山麓,建在臨西湖的一處高地上。

    在其上保俶塔猶如一杆槍一般地矗立着。

    我們事先沒有通知便徑直而來,但領事Y氏還是非常高興地歡迎我們的到來。

    我與Y夫人是初次見面。

     M君、Y君和我三人竟都是同年,這也是奇緣。

    M君和Y君不僅是同一學校的同學,而且在當時就是極為親密的朋友,學生時代一同到中國的内地去進行考察旅行,兩人情同手足。

     德富蘇峰(2)在他的《中國漫遊記》中曾述及他在杭州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