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醫囑

關燈
!&rdquo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12月24日的整個下午,整個晚上,舍巴赫醫生都坐在莫克斯太太的床邊。

    她不再笑了。

    苯巴比妥和放血療法起到了鎮靜作用,但是她仍然不能說話,呼吸也有困難。

    迄今為止她沒有發燒,醫生一直親自給她的額頭上敷冰袋。

    值班的護士退下去了,無奈地搖搖頭。

    顯然,教授想和新來的病人單獨在一起。

    病房的門關着,站在外面的護士驚訝地發現教授一個人在說話。

    洪亮陽剛的聲音充滿了溫柔的撫慰。

     &ldquo你能聽見我說話嗎?&rdquo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能點頭,隻是沖着醫生眨了眨兩隻分得很開的眼睛。

    但是醫生相信她聽得見。

    &ldquo所有這一切,&rdquo他說,&ldquo所有這一切都是可怕的、令人發指的、不可原諒的罪行。

    你一定不相信,這一切還會繼續很久。

    我在這兒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些,因為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rdquo 躺在床上的女人發出了一聲模糊的聲音,好像是從肺部的深處發出來的,伴随有輕微的嘶嘶聲。

    教授托起她的頭,輕輕摸了摸她的面頰。

     &ldquo發燒了。

    &rdquo他大聲說。

    心裡想,是肺部感染,我最擔心的就是肺部感染。

     女人朝着醫生熱切地眨着眼睛,好像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ldquo我知道你的故事,&rdquo他說,&ldquo我還知道很多别的故事。

    你不是一個人,莫克斯太太,你的兒子們也不是一個人,你死去的兒子,還有活着的兒子,他會看到這一切的結束,看到新的開始。

    你聽到我跟你說什麼了嗎?&rdquo 女人開始發出模糊的呻吟聲。

    她似乎用力想從床上起來,但隻是身體微微抽搐了幾下。

    她的面孔開始發紅,發燒的熱度在升高,但她的眼睛裡仍然充滿着熱望。

     &ldquo對此我們都要負責,&rdquo舍巴赫教授一邊說,一邊把身體俯向她,&ldquo我在這兒就是要告訴你,我知道我們都要負責。

    &rdquo 接下來,醫生似乎開始對自己說話,聲音低到幾乎聽不到:&ldquo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淨化了。

    因為上帝知道這一切還要多久。

    &rdquo 病床上的女人正在忍受煎熬。

    醫生從她的眼睛就能看得很清楚,她的心裡一切都明白。

    他接着說道: &ldquo我會照看你的兒子,你的弗裡德爾。

    别擔心,我會送他進學校,送他出國。

    也可能他會留在國内為&lsquo結束&rsquo做準備,推倒那些假偶像。

    但我會讓他沒事,讓他什麼都不缺,讓他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讓他有所成就&mdash&mdash我向你保證,莫克斯太太。

    &rdquo 淚水從母親的眼中流出來,流過她發紅的面頰。

    但是她的眼睛和她的面孔一樣僵硬,一動不動。

     &ldquo等一下,&rdquo醫生說,&ldquo我會讓你輕松一點。

    &rdquo 他走到走廊上給了值班護士一個醫囑。

    護士讓他重複一遍。

     她一邊遞給醫生注射器,一邊說:&ldquo這個過量了,過了很多。

    &rdquo 舍巴赫醫生讓她退下。

    她照辦了。

     &ldquo我現在來幫你,&rdquo他一邊說,一邊把女人的袖子卷上去,用一根橡膠帶紮緊她的胳膊,又用一個酒精棉簽在注射部位消了毒,&ldquo你一會兒就會覺得好過了。

    &rdquo 他一邊推着注射器一邊想,完全沒有希望了。

    也許她能熬過今夜,也許能熬過明天,但那将是怎樣難熬的夜晚和白天!當然我可以自己來,不一定非要護士給我準備這劑過量的嗎啡。

    但今晚我要保持純潔,不要遮掩&hellip&hellip小心翼翼地,他把針頭從病人的手臂裡抽出來。

     通過靜脈注射的嗎啡立即起了作用。

    女人放松了,閉上了眼睛。

    醫生握着她的右手,感覺到她的脈搏一點一點地變弱,直到完全停止。

    她僵直身體開始慢慢地退熱,直到完全變冷。

    她一直張開的嘴也閉上了。

    她的嘴唇露出一絲笑意,但此時她的臉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莫克斯太太那張冰冷的大臉。

    母親的臉變得好看了,前額變得光滑而有光澤,像一個孩子的前額,像她的那個在進港的時候被打死的兒子的前額。

     好像是怕吵醒睡着的病人,舍巴赫醫生輕輕地走到走廊裡。

     他對護士說:&ldquo一切都結束了。

    &rdquo 樓下進口處的外面,弗裡德爾正坐在冰冷的台階上等消息。

     醫生對他說:&ldquo都結束了。

    上樓去吧。

    &rdquo 弗裡德爾沒有動,隻是垂下了頭。

    過了一會,他從下往上看着醫生的臉,問道: &ldquo你做了所有一切?&rdquo &ldquo所有一切,&rdquo醫生回答,然後又近乎耳語地加了一句,&ldquo所有一切,還多一點點。

    &rdquo 弗裡德爾聽清了醫生說的話。

    他站起來,伸出手。

     &ldquo謝謝你,這樣很好。

    &rdquo 舍巴赫把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走過街道。

    大多數的房子還在黑暗中,隻有間或在幾個窗戶中透出聖誕樹燈飾亮起的光。

     &ldquo是啊,這樣很好,&rdquo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仰起頭,透過厚厚的鏡片看着陰雲密布的天空,&ldquo不管發生什麼&mdash&mdash事情會好的&mdash&mdash會比現在好一千倍。

    &rdquo 我們的城市,生活在繼續。

    熱鬧的市中心令人印象深刻,但郊外的風景更加柔美。

    那裡一片祥和,寬廣的草坪,起伏的小山,潺潺的流水。

    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男人就住在那裡,住在那些被灌木環繞和樹蔭遮蔽的簡潔獨立别墅其中的一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