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地獄:立嗣有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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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dquo女性不宜作為俳友[1],男女也不必有師徒關系。

    此道需要耳提面命,要擇人而傳。

    男女之道,隻在立嗣有後而已。

    若放蕩則亂心,此道貴在專一,需常常自省。

    &rdquo&mdash&mdash這據稱是松尾芭蕉寫的《行腳掟》中的一段話。

    《行腳掟》果真是芭蕉的書嗎?這本書是已由[2]的兒子麥浪所保存的,作為芭蕉的遺作是可信的嗎?難道裡面有許多内容不是後人所竄入的嗎?這是芭蕉研究中必須搞清的一個問題。

    世間一般人隻是從其俳句中看到芭蕉是個吟詠大自然的人,又從他的連句中看到他對人情世故有精細的觀察。

    有一組連歌,前句是&ldquo不斷變換的戀愛啊&rdquo,付句是&ldquo浮世的盡頭皆是小町[3]&rdquo(《猿蓑》);上句是&ldquo煩惱的阿妹呀,望着晚霞&rdquo,接着這溫柔的一句,則唱和:&ldquo那天邊的雲,是誰的眼淚?&rdquo(《曠野》)。

    到了晚年,面對&ldquo流星劃破長空&rdquo的情景,便想起了&ldquo那婀娜優美的舞姿&rdquo(《續猿蓑》)。

    前句是寫下女&ldquo蘿蔔上面的葉子幹了&rdquo,芭蕉的唱和是&ldquo近日要立馬談戀愛&rdquo(《炭俵》),可見芭蕉是深知戀愛之道的。

    即便得知女弟子園女[4]因過量食用菌類而得了重病,并借此對弟子們加以訓誡,那也不至于提出像《行腳掟》那樣的規矩來吧。

    我在這裡想說的,是所謂&ldquo男女之道,隻在立嗣有後而已&rdquo這一說法,隻不過是江戶時代流行的一種儒教的傳統觀念而已。

    那些碩儒常常著書立說,提出對于無安身之處的女性要給予憐憫和同情,要對女性傾注人間之愛,但男女之間的結合,最正當的倫理上的理由就是為了傳宗接代。

    不能生子的妻子可以休掉,為了生子可以納妾,都是以這一點為依據的。

    然而,這個最高原理對于兩性生活的正當要求有沒有給予充分的考慮呢?依照這個最高原理,兩性之間不知厭足的欲望究竟要往何處宣洩呢?我們想追問的問題主要就在于此。

     &ldquo男女之道,隻在立嗣有後而已&rdquo&mdash&mdash依照這一最高原理而結婚的理想狀态是怎樣的呢?那就是立嗣傳家。

    為了&ldquo立嗣&rdquo的結婚,從本質上而言,并不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結婚,而是家與家之間的聯姻。

    因而,無論從社會經濟與階層的意義上看,還是從生物學的、血統的意義上看,對方的家庭狀況都是需要慎重考量的。

    家庭與血統的純正,通過嫁出去的個人而彙入了男方的家族中,因而這個媳婦的人品與性情如何,就成為重要條件了。

    為了生出漂亮的子女,也不能忽視媳婦肉體的美,因而為了&ldquo立嗣&rdquo的婚姻,也并非排除審美的成分。

    像這樣被選擇而嫁人的女子,本質上都是任人擺布的、弱勢的&mdash&mdash或者如貝原益軒[5]所言,是薄命的&mdash&mdash女子,丈夫對其加以有同情的保護,而妻子需要舍己而順從丈夫,丈夫的這種完全基于倫理的支配,與深知婦道的妻子的自覺的服從,兩者之間相互作用而産生夫妻之愛。

    這種情愛既以夫唱婦随為基礎,就不能允許有那種危及這一基礎的狎戲之愛,這就是所謂&ldquo婦有别&rdquo。

    因而夫妻之間的性接觸,常常帶有那種對于祖先和對于子孫的義務般的感情,即在香火相續之義務的嚴肅感情之下才能進行。

    這種義務的感情,可以限制那種放縱的不負責任的婚姻。

    不僅是江戶時代,在一切儒教觀念下的婚姻,根本上都具有上述的性質。

     不能說這樣的婚姻就沒有一種獨特的審美價值。

    特别是對于人的性生活而言,能夠賦予性欲之上的嚴肅意味是值得尊敬的。

    不過,兩性之間的關系,無論如何,其出發點都應該是直接的、内在的、人與人的相互吸引,善惡兩方面都應從這個根本出發點上加以吸收,事實就是如此。

    所謂&ldquo立嗣之道&rdquo與這個無可争辯的事實之間的接觸點在哪裡呢?換言之,&ldquo立嗣之道&rdquo又從哪個角度貼近,并支配這個事實呢?當追問到這裡的時候,我們不得不說,&ldquo立嗣&rdquo的思想是遠離人情的。

    儒學的兩性觀的褊狹,以及由這個褊狹帶來的弊端,都根源于這個&ldquo立嗣之道&rdquo。

     與老莊哲學與佛教相比而言,儒學素以貼近人情而自豪,為什麼我們在這裡要指責它遠離人情呢?是因為&ldquo立嗣&rdquo的理想不是出于人的情欲本能,而是天降的法則;是因為人的性欲望本能可以由此加以強制,卻不能由此得以撫慰和純化。

    當然,有人說大自然在性欲本能之後植入了種族延續的目的,這作為假說是可以接受的。

    假如自然本身帶有種族保護的目的,那麼也許它隻需通過生物的性欲就可以實現了,在這個意義上說,從種族延續到性欲,兩者之間是極其直截了當的。

    但是另一方面,恰恰相反的是,性欲一旦進入人的意識生活的層面,從性欲到種族延續兩者之間卻相隔甚遠。

    因此,&ldquo男女之道,隻在立嗣有後而已&rdquo這一倫理是遠離人情的、表面上順從自然實則違反自然的一種天降的法則。

     對自然目的論的考察當然需要慎重認真地進行,但如果允許對一個假說做進一步的考察,那就需要付出長久的耐心,要不惜時間的浪費和迂回曲折。

    但是這種通過迂回曲折,可以将生物學的出發點提高到精神價值的世界中。

    假如種族延續是大自然置于人的性本能中的唯一目的,那麼,随之而來的各種精神的生活&mdash&mdash無目标的憧憬、求偶的煩惱、發現所愛的歡喜、與愛人共處的興奮恍惚&mdash&mdash就都是能量的浪費了。

    和人類比較起來,雞鴨豬狗的生殖行為似乎更為符合種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