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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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自己穿的幾件衣服,也給他找出了幾件;她把适合于他們倒黴命運的外衣取出,準備穿在身上;又拿出一根手杖,幫助他的步履。

    但是她的全部工作并不止此,因為她還要到古老的房間中做最後一次的巡禮。

     到了同它們分别的時候,和她所期待的情形是有多麼大的區别,特别是和她常常想象的情形有多麼不同呀!她一想到她和它們一同住過很長的時間,心潮便起伏洶湧,使她感覺應該狠狠心(盡管那些時間是寂寞的、苦惱的),否則她如何能夠同它們意氣揚揚地道别呢!她坐在她消磨過許多黃昏的窗口&mdash&mdash常常比現在更黑更晚&mdash&mdash那個地方所給她的希望或快樂重新湧上心頭,在那一刹那中間,把一切陰沉和悲傷的聯想全一筆塗去了。

     還有她自己的小房間,在那裡她常常在夜間跪着祈禱&mdash&mdash她所祈求的那個時間現在就要來臨了&mdash&mdash在那個小房間裡她曾經睡得那麼平靜,做過多少次快人的夢!如果不能夠最後再去巡視一番,如果不去溫和地看它一眼或者灑一灑感謝的眼淚,那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那裡還有幾件零碎東西&mdash&mdash可憐的沒價值的東西&mdash&mdash她很願意帶走,但那是辦不到的呀。

     她首先想到她的小鳥,她那隻可憐的小鳥,還是在老地方挂着。

    她為了要丢下這一個小動物哭得十分傷心,直到一種念頭湧了上來&mdash&mdash她不知道怎麼或者為什麼,但是到底她想起來了&mdash&mdash那就是使用一種什麼辦法讓它落在吉特手中,他會為了她的緣故保護它,也許認為她有意把小鳥留給他,作為對他感謝的保證。

    這樣一想,她就平靜下來,覺得好過得多了,于是她心情輕松地上床安息。

     在許多夢境裡,她都是在充滿光明和太陽普照的地方漫遊,但是好像有一種渺茫的目标在模糊地跑來跑去,怎樣也得不到手,這時她醒了,才知道還是黑夜,繁星依然在天空閃爍。

    最後東方開始發亮,星光變得又蒼白又黯淡了。

    她一經确定天快亮了,便起床裝束,準備登程。

     老人還在睡着,因為她不願驚擾他,便一直讓他睡到太陽升起。

    一下床他便急急地要立即離開住處,一分鐘也不肯多耽擱,不久也就摒擋就緒了。

     于是女孩子拉住他的手,他們蹑手蹑腳小心謹慎地走下樓梯,木闆咯吱咯吱響得使他們顫抖,常常要止步靜聽。

    老人把一個行囊忘記了,裡面裝着一些他必須帶走的東西,為了走回去取這件東西,盡管隻有幾步,卻好像是一種無盡的折磨似的。

     他們終于到達了樓下的過道,奎爾普先生和他那位法律朋友的鼾聲,聽起來比獅子的吼聲還要可怖。

    門闩是生了鏽的,很難沒有一點聲音就把它們打開。

    當鐵闩拉開之後,又發現門還鎖着,最要命的是鑰匙不見了。

    這時女孩子忽然記起,一位看護告訴過她,奎爾普總是在夜裡把兩道大門上鎖,把鑰匙放在他卧室的桌子上面。

     耐兒又恐懼又驚惶地脫掉她的鞋子,溜進古玩貯藏室(在那裡,布拉斯先生&mdash&mdash全部貨色中最醜惡的一件&mdash&mdash正睡在一個床墊上),走到她自己的那個小房間裡。

     在這裡她立了幾分鐘,一看到奎爾普先生的樣子就吓呆了,他的身子吊在鋪外面,頭好像要立在地上似的,并且,也許是因為這種姿勢不夠舒服,也許這正是他一種得意的習慣,在張着大嘴喘息咆哮,白眼球(毋甯說是龌龊的黃眼球)清楚地顯露出來。

    不過現在并不是問他是否在害什麼病的時候;因此她朝着房間匆匆一瞥之後便拿起了鑰匙,再度經過伏卧着的布拉斯先生,平安地重新回到老人的身旁。

    他們沒有聲響地把門打開,走到街上,停住了。

     &ldquo往哪裡去?&rdquo女孩子問道。

     老人沒有主意也沒有辦法地先看看她,再向左右看看,然後又看看她,最後搖搖頭。

    很明顯地從此以後她将成為他的向導和引路者了。

    女孩子感覺出來,她不懷疑也不猶豫,把手遞給他,輕輕地把他拉走了。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深藍的天空潔淨無雲,充滿着燦爛的光輝。

    這會兒大街上幾乎還沒有行人,住家和商店的大門仍然關閉着,有益健康的清晨空氣好像是由天使口中向這座睡城噴出來的芬芳。

     老人和女孩子在這種愉快的沉寂裡前進,滿懷都是希望和愉快。

    他們又是兩個人單獨一起了。

    每一種事物都是又光明又新鮮;除非是對照一下,沒有一件事物使他們能夠想到那丢棄在背後的單調和羁絆;在别的時候常常蹙眉愁臉的教堂鐘樓和尖塔,這會兒也在太陽底下發出了光輝;每一個陋角暗陬都在陽光裡歡騰;那由于距離太遠而顯得朦胧的天空,也在對着下界的每一種東西顯示出平靜的笑臉來。

     在人們還在睡眠的時候,兩位可憐的冒險家在向着城外走,向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茫然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