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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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騎着小摩托車穿過栅欄,繞過别墅,看見媽媽穿着比基尼坐在花園裡的一個吊床上曬日光浴。

    突然,他覺得媽媽是在等他。

    有一會兒,他希望快速沖向門階,假裝沒看見媽媽。

     &ldquo安德烈!&rdquo &ldquo你在家啊,媽媽?&rdquo 她可不是傻子。

    她嚴肅地盯着兒子。

     &ldquo你很着急嗎?&rdquo &ldquo你知道,我在這個時候做作業。

    &rdquo &ldquo你有整個晚上和整個周末可以做作業。

    &rdquo 她的聲音簡潔而又堅決。

     &ldquo你在學校一直待到現在?&rdquo &ldquo沒有。

    我和弗朗辛見了個面。

    &rdquo &ldquo又見面了?&rdquo 他從媽媽的聲音聽出,她厭惡所有姓普瓦德的人。

     &ldquo你們現在在約會嗎?&rdquo &ldquo她昨天打電話給我,說她今天要來戛納看一個朋友,所以我們就利用這個機會見了一面。

    &rdquo 媽媽這兩三年瘦了很多。

    她肩膀上的骨頭都突出來了,手臂和腿上幾乎都沒什麼肉了,墊料之下,胸罩幾乎是空的。

     日光浴習慣也是從娜塔莎那裡學來的。

    娜塔莎會在房子頂部的平台上完全裸露幾個小時。

     &ldquo你能不能時不時跟我相處一會兒呢?我覺得你最近在躲着我。

    &rdquo &ldquo沒有啊,媽媽。

    因為考試&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是因為要考試才不願意面對面地看着我。

    找個沙發坐下。

    &rdquo 她周圍有許多藤條沙發,但是他更喜歡坐在草地上,手放在膝蓋上。

    他懷疑媽媽有意選擇在這裡和他說話。

     媽媽知道他不喜歡在閣樓裡被打擾,不然他的情緒會很壞。

    在她的卧室或者卧室附間,又有點過于隆重了。

     她身上幾乎什麼都沒有,肚子完全裸露在外,這一點讓他很不舒服。

    吊床是用大塊紅色布料做成的,紅色的比基尼上是黃色的圖案,薄紗巾裹住沒有梳過的頭發。

    她的臉上塗了面霜,發着光。

     &ldquo你跟弗朗辛,你們倆談到我了嗎?&rdquo &ldquo我不記得了。

    不,沒談到。

    &rdquo 他每次撒謊媽媽都知道。

     &ldquo我猜諾埃米應該跟你說過我早上病了吧。

    &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你爸爸跟你說過我喝酒了吧?&rdquo &ldquo他沒跟我說過。

    &rdquo &ldquo這太奇怪了。

    他尋找一切機會單獨跟你相處。

    你敢說你們從來沒談論過我嗎?&rdquo 跟媽媽談話很累,因為她說的每個詞,不僅有本義還有言外之意。

    她還同時說兩三個不同的話題,以一種如此無法捉摸的方式從一個話題跳到另外一個話題,安德烈很難跟得上她的思路。

     &ldquo我确實喝了幾杯,因為在那樣一個晚會上沒法不喝。

    我比大部分受邀的客人喝得少得多。

    可惜的是,我受不了酒精。

    我整個上午都在嘔吐。

    然後呢?&rdquo 她在套他的話。

     &ldquo什麼也沒有,媽媽。

    &rdquo &ldquo你是不是為我感到羞愧?&rdquo &ldquo當然不。

    為什麼?這事跟我沒關系。

    &rdquo &ldquo你覺得你有多久沒有敞開心扉跟我說話了?&rdquo &ldquo我對你總是很坦誠。

    &rdquo &ldquo别對我撒謊,安德烈。

    以前,你一有煩惱或者遇到困難,就會來向我傾訴。

    你已經有兩年沒有跟我說過知心話了。

    你回家或者出門,你出現在飯桌上,每次都像個囚犯。

    你總是急匆匆地進你的小倉庫。

    你如果有事情要說,總是找你爸爸。

    &rdquo &ldquo我向你保證,媽媽&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用為自己辯護。

    在你這個年紀,這是很自然,不是嗎?你正在成長為男人,所以跟男人在一起會感覺到更自在。

    &rdquo 和他與爸爸在一起時一樣,也會有沉默,但不長,因為媽媽擅長于從一個話題跳到另外一個話題。

    此刻,他覺得媽媽就像是在發表一篇不連貫的長篇大論,但安德烈仔細一想,發現她表達了邏輯完整的想法。

     他郁郁寡歡地看着花園中綠色背景上的這些紅色污點,看着這具自冬天以來還沒有時間曬成棕色的身軀。

    安德烈對她懷有敵意的冷漠很生氣。

     這是他的媽媽。

    他本來是想和她保持良好關系的。

    她現在很焦慮。

    也許她不好過,但是安德烈還是對她給他設下這樣的圈套而心懷怨恨。

     &ldquo你現在看我的眼神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安德烈。

    &rdquo &ldquo你想要我怎麼看你呢?&rdquo &ldquo别開玩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年輕人的理想母親。

    &rdquo 他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将目光放在哪裡。

     &ldquo我在想,這些事是不是娜塔莎引起的。

    你爸爸讨厭她。

    她在戛納的名聲不好,因為她随時都在撒謊。

    承認吧,我每次跟她出門,你都很生氣。

    &rdquo &ldquo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我都不怎麼認識她。

    &rdquo &ldquo你看,我的小安德烈,孩子總是忽略很多的事情。

    &rdquo 她之前在卧室附間跟他說: &ldquo他們隻有等結婚了而且有孩子才會明白&hellip&hellip&rdquo 她繼續用單調的聲音說: &ldquo他們覺得大人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什麼都沒想。

    &rdquo &ldquo你是不是想讓我住口?我很少有機會跟你說話啊&hellip&hellip&rdquo 她肯定喝了酒,但不多。

    她也許喝了一兩杯威士忌來給自己壯膽吧。

    别人看了,也許覺得她很輕松,對自己控制得很好。

     &ldquo你爸爸和你,你們對娜塔莎的看法都錯了。

    你們嘲笑她浮華,但她其實是個非常敏感的女人,承受了很多痛苦。

    &rdquo 他嘗試着猜測他媽媽到底想往哪兒說,但猜不到。

    然後他就死死盯住一隻爬到一根小草的嫩枝上的昆蟲。

     &ldquo你知道嗎,她有一個二十歲的兒子,她已經三年沒見過他了,而且沒有收到一封信。

    他在牛津大學學習。

    從法律上講,她有權利每個星期見他一次,每年和他在一起待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是離婚協議。

    &rdquo 他皺了皺眉,對這次談話越來越厭煩。

    他不想認識這個英國年輕人。

     &ldquo他的爸爸是娜塔莎的第一任丈夫,比她大很多。

    那是個有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