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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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日元”,這麼一來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原來是舊書攤買的,看來是對蒸汽機感興趣的人”我把雜志放回架子上,說道。

     “但有點奇怪啊” “怎麼” “這種自己喜歡的書,會放在餐廳的雜志架上嗎?” 我語塞了幾秒後,簡單回答了句,“這是個人自由吧?” 沙也加也沒想出反駁之詞。

     廚房的對面有一扇隔門,打開後裡面是一間六塌(注2)的日式房間,角落裡放着一張小床。

    牆上挂着滾軸水墨畫,看不出是不是有價值的收藏品。

    在房間的中央,擺着一張小矮桌。

     在榻榻米上穿着鞋走路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在紙門前脫了鞋。

    地上又冷又濕,不過幸虧沒有黴斑。

     我首先打開了窗戶,因為是一樓,所以不需要用手電。

     矮桌上鋪着一層台布,上面擺放着一隻金屬的煙灰缸和一隻不鏽鋼的煙盒。

    我打開煙盒一看,裡面還有十支煙,牌子叫做“峰”。

     “現在這個牌子的煙還生産嗎?”我邊說邊拿出了一支聞了聞味道,煙香幾乎都已經跑光了。

     “喂,你能來一下嗎?”餐廳裡傳來的沙也加的聲音。

     “怎麼了?”我走出房間,穿上鞋。

     “看看這個”她指着的,是剛才走進卧室的那扇門上方。

    那裡挂着一支八角形的壁鐘,但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這個怎麼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她說,“指針也指在11點10分上,和卧室的鐘一樣” “這麼說起來……”我打開門,又看了一眼卧室的時鐘,沙也加說得沒錯。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兩個鐘都停止在同一個時間,一般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雖然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連分鐘數字也一樣在概率上來說隻有720分之1呢”,也就是12*60所算得的。

    “我看應該還是有人故意設的” “你的意思是11點10分代表着什麼嗎?” “應該是,當然有人在這裡住着的時候,這兩隻鐘肯定還是走的” 我看了一下這兩隻壁鐘都是用電池的那種,這裡的主人在最後離開的那一刻應該把電池取出來了吧。

    然後把時鐘的指針撥成了11點10分—— 想到這一系列的動作,我心情開始不安起來。

    由于不知道意思,所以冷靜不下來。

     “總之我們先去二樓看看吧”我提議,沙也加點頭,但表情仍然無法釋然。

     從卧室穿過門廳,我倆回到了剛才的樓梯。

    在樓梯的邊上發現了配電器,我滿懷着期望地推上了電閘,可惜完全沒有電流恢複的動靜。

     “真糟糕”我歎了口氣,“看來主人已經遺棄了這棟房子” “已經不想再住下去了嗎” “看上去正是如此,連自來水也停了” 開着手電走上了樓梯,到最上層後,左邊是一扇門,右邊則是一條細長的走道,這裡就像海底一般寂靜。

     我先打開左邊的那扇門,本以為裡面一片漆黑,沒想到一道光線射了出來。

    迎面就是一扇窗戶,這樣一來就可以俯視到卧室的全貌了。

    剛剛那隻圓形的挂鐘,再斜下方的位置。

     房間的面積大約有四五塌,窗戶下放着一張書桌,左右分别是床和書櫥。

    床上是一條藍綠方格的被單,我輕輕吸了口氣,鼻孔間嗅到一股被塵封了多年的黴味兒。

     “好像是孩子的房間啊”我從床的大小上作出推斷。

     “是啊,而且是男孩兒”沙也加說。

     “男孩兒?為什麼” “你看那邊”她指着書桌旁的書包,“黑色的書包肯定是男孩兒用的吧” “嗯,的确”我同意的點點頭,“不過要是有書包的話,這裡就不是别墅,而是常住之處了阿” “而突然就遷移到了别處?” “到現在這個份上,隻能這麼認為了” 在這個房間裡還有很多東西表明住在這兒的是一個男孩兒。

    床下散落着棒球專用手套,書桌上還放着軟塑料的怪獸玩具。

    手套雖然布滿了一層灰,但幾乎看不出使用過的痕迹。

     書櫥裡收藏着很多關于蒸汽機的雜志,在餐廳的報架上的那些雜志很可能也屬于這個房間居住者。

    除了這些雜志之外,最引人注意的還是排成一排的百科辭典,我數了數竟然有24本之多。

    其他還有二十幾本兒童名著,都是精裝的。

    另外還有10本左右小學六年級學生用的學習參考書,幾本圖鑒、照片集一類的書,漫畫書一本都沒有。

     “住在這間房間的人,截止到他離開的那一刻應該是小學六年級吧。

    就他的書架來看,讓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優等生” “好像就是個優等生噢”沙也加看了看書桌上,說道。

    上面攤放着書本和筆記本,有一本筆記本上還整齊地放着削過的鉛筆和橡皮,旁邊是一個塑料的筆盒。

     “給人感覺正在學習啊” “也就是說……他學習學到一半,走出了這間房間,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我不知道,看情況似乎是這樣” 我想起了在廚房的那些還沒收拾起來的咖啡杯,也同樣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

    仿佛這個家裡的時間停止了一樣。

     “總覺得有點恐怖”沙也加摸着手臂,“這裡的人搬到其他地方去也就算了,還都什麼事情都做到一半……” “說不定因為什麼緊迫的事情而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比如連夜脫逃什麼的” “連夜逃走的話,不會連書包教科書這種東西都不拿吧?接下來講不定什麼時候就可以上學了,至少這段時間裡還是需要自學的嘛,父母肯定會讓孩子帶上的。

    我有個朋友在信貸公司工作,她有一個孩子,我聽她這麼說過”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感覺有點蹊跷” 把書桌前的椅子挪開後,打開了中間的抽屜,裡面放了一個不知是圓規還是規尺的文具。

    另外兩個抽屜裡分别是一本新筆記本和蠟筆一類的繪畫用品。

     沙也加拿起攤在桌子上的教科書,那是一本數學書,封面畫了一些個幾何圖形。

     “啊”她看到封底後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叫聲,然後拿到我的面前,上面寫着這本書的印刷年月。

     看了之後我明白了她驚訝的理由,那是23年前的日期。

     一段時間裡,我們倆面面相觑,默不作聲。

     “不可能”我說,“要是這個家在這23年裡沒人住的話,應該會更荒涼一點。

    現在這個樣子頂多隻有兩三年沒住人” “但這個房間的主人在23年前消失了蹤影這點是事實啊” “我覺得不能光憑教科書的日期來妄下判斷”我嘩啦嘩啦翻着教科書,又拿起了一旁的筆記本。

     翻開的一頁上用鉛筆寫着:“假設全部是鹿的話,腳的個數應該是4*26=104隻,現在鞋的總數隻有84隻,少了104-84=20隻,所以有20/2=10隻猴子”,也就是所謂的“雞兔同籠問題”,隻是現在這個問題改成了鹿和猴子。

     往前翻了之後,發現每一頁問題都回答得相當準确,雖然字算不上漂亮,但很公正,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拼寫錯誤。

    這一點也能說明,這個房間裡住着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兒童。

     最後看了看封面,不禁一驚。

     “數學六年級一班禦廚佑介”——上面醒目的寫着。

     我看了一眼沙也加,她的眼睛也直盯盯看着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我問她。

     “MI-KU-RI-YA-YU-U-SU-KE”她一個一個字讀着,閉上了雙眼,看上去好像在拼命地回想着什麼。

     “聽說過——” “不好意思,能不能安靜一下”她立即打斷了我的話語,我閉上了嘴。

     就這樣過去了兩三分鐘,她深深地吐了口氣,晃動着腦袋。

     “不行啊,還是想不起來” “那你覺得是聽到過的名字嗎?” “嗯,但可能是錯覺,和其他類似的名字搞混了”她緊蹙雙眉,指尖按壓着太陽穴。

     “你從你爸爸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嗎?” “有可能,但是……我不記得了”她撓亂了頭發。

     “好了,你别想了”我拍拍她的肩,“總之現在我們查明了這家人名叫禦廚,到别的房間去看看吧” “好吧” 把筆記和教科書恢複原樣,我們很快離開了房間。

     我們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看到盡頭處有一扇門,就開了進去。

    裡面也彌漫着一股黴味。

    雖然窗戶緊閉,但并非漆黑一片,因為這裡和一樓不一樣,窗外沒有安裝百葉窗,隻是拉着窗簾。

    我們用手電筒照了照,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挂在牆上的一套西服。

    看上去就像一個人站在那裡一樣,我心裡咯噔一下。

    旁邊的沙也加好像也有同樣的感覺,尖叫了一聲。

     把手電轉向别處後,看到了一隻搖椅,接下來是緊靠着牆壁的兩張并排的床,在窗戶邊上還放着一隻天文望遠鏡。

    牆上的污迹組成了很多怪模怪樣的形狀,感覺上全都是經過了漫長的時間慢慢腐爛之後形成的。

    家庭原有的那種溫馨,早就已經消失殆盡。

     “這裡應該是父母的房間吧”沙也加在我身後說。

     “也就是三口之家呢”說着我拉開了窗簾,把窗戶打開。

    外面吹入一陣濕冷的空氣,塵土被吹得飛揚起來。

     沙也加走近了搖椅,從上面拿起了什麼東西。

    看上去像一塊破抹布,其實卻不然。

    雖然現在呈現的隻是略帶點藍的土灰色,不過本來很可能是很光鮮的寶藍色。

    “這是織的圍巾?” “不是,是毛衣”沙也加說着,展示給我看了一下。

    “你看,這裡連成了一個環吧,這就是脖子的部分” “真小啊” “因為是孩子穿的啊,肯定是織給兒子的” “給佑介的毛衣嗎” “可能吧”沙也加把它小心疊好放回到搖椅上。

    “佑介的媽媽也是毛衣織到一半消失了嗎” “看樣子是啊” 沙也加好像碰到了一點,椅子開始搖晃起來。

    進這個房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會動的東西呢。

     我再次環視了一下屋内,裡面有一個書架,裡面隻有放了幾本書。

    比起兒子,父母好像不太愛讀書的樣子呢,我一邊想着,一邊湊近看了一眼書名,略感有些意外。

    除了六法全書外,還擺放着幾本民法、刑法一類的專業書。

    他爸爸的職業是法官嗎?但這麼一來書又好像太少了。

     “真是完全不明白”我說,“确實有誰居住過的迹象,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啊,怎麼說呢,雖然說不好,的确有某種不太協調的地方”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沙也加走到牆邊的一個小書桌旁,上面用書立放着幾本專業書籍。

    但她感興趣的不是這些,打開了最上面的抽屜後,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

     “裡面有什麼?”我問她。

     “眼鏡”她把一副銀框眼鏡朝我晃了晃,看到鏡片後,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

     “好像是老光眼鏡啊” “嗯?” 我走到她旁邊,從她手上接過那副眼鏡,的确是兩塊凸透鏡片,遠視雖有可能,但說不定佑介的父母很晚才生下了他。

     “其他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嗎?”我指着抽屜問。

     “其他的……”沙也加把手伸了進去,拿出一隻帶着鍊子的圓形金屬物,我立刻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竟然還有懷表,真少見” “還有個蓋子,嗯,怎麼打開呢,哦,這樣”沙也加用拇指按了一下旁邊的搭扣,蓋子立刻打開了,這麼一彈後揚起一陣灰,她轉頭避了一下,而看到标盤之後,她便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也一眨不眨. “怎麼了?”我問。

     她把表盤慢慢地轉向我,在标有希臘數字的白色表盤上,如同手工制作的時針、分針和秒針停止着。

     所指着的時刻是11點10分。

     6 在咖啡店裡,因為眼前有松樹擋着,所以沒辦法飽覽整個松原湖的全景。

    在松樹的縫隙間,時不時地會出現鴨形的腳踏船。

    對于周末來說,這裡的客人似乎少了一點,究竟因為現在是淡季的緣故呢、還是受今天惡劣天氣的影響,或者說這兒的情況本來就是這樣,我無從知曉。

    而從咖啡店櫃台裡女老闆的樣子看來,今天似乎沒有特别空閑。

    店的大小約能容納10人左右,除了我們之外,另外還有一對情侶和一家三口。

     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我們走出那棟房子,就在找尋着可以坐下吃些東西的小店時,不知不覺确來到了松原湖畔。

     “話說……嗯”吃完了一份咖喱豬排,我喝着餐後咖啡,說道。

    “那幢房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裡住着禦廚佑介一家,有一天他們突然全部消失了,現在知道的就這些了吧”沙也加說,眼前還剩了三分之一的蝦仁焗飯和喝了一半的奶茶。

     “不對,推斷出的内容還有哦,首先是你爸爸有那戶人家的地下室鑰匙,接下來就是,對于那個家而言11點10分似乎有着什麼特别的意義” “佑介的媽媽很擅長織毛衣,他爸爸是老光眼,而且搞法律方面的工作,這種也算?” “是的是的”我點着頭,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有可能擅長織毛衣的是爸爸,媽媽是搞法律的人” 沙也加聳聳肩膀,歎了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完全不明白啊。

    我爸以前時常去的應該就是這個房子,但他到底在哪裡幹什麼呢……” “看上去也不是當别墅來住” 中年的女老闆從吧台裡走了出來,撤走我面前的餐具,順便往兩人的水杯裡加了點水。

    盡管襯衫配牛仔的打扮很休閑,但她的眼鏡卻是三角形的,讓人不禁聯想起嚴厲的母親。

     “您是住在這邊的人嗎?”我若有所思地問女老闆,她一邊擦拭着吧台,回答“我嗎?我是住這兒的” 我問她是否聽說過關于那戶人家的事,然而她卻連有這麼一家人都想不起來。

     “是在别墅區那一帶的嗎”女老闆問。

     “不是,比别墅區離這兒更近,就是左拐後的那條小路的盡頭處” “那個地方有人家嗎?”她歪着頭走到了吧台的對面,打開後門,朝着裡面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裡面好像有人。

     不一會兒,走出了一個剃着闆寸頭的男人,穿着白色罩衣,看上去好像是廚師。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咖啡店裡會有廚師。

     “你是說那個有煙囪的白房子嗎?”男人問我們。

     “是的”我點點頭,“你知道些什麼嗎?” “也談不上知道啦,我隻是聽說那裡有這麼一棟房子而已” “住在那裡的人叫什麼呢?” “不,這個我完全不知道”男人搖着頭,“我和幾個夥伴之間還讨論過呢,大家都納悶那是一戶什麼樣的人家。

    雖然建在那裡有好些年了,但好像從來沒人住啊。

    據說很久前那裡是有人住的,但後來全家人都病死了,不知哪裡來的有錢人為了應對稅收政策就建了别墅,這幢房子就這麼擱在那裡了,反正有着各種各樣的傳聞,但沒有一個定論”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嗯,我想想”男人抱起了胳膊,“至少不是在最近的十年裡造起來的,應該是更早的事情了,會不會有二十年了呢,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您剛剛說好像完全看不出有人住是吧” “是啊,所以看上去陰森森的,其實本來這一帶這種房子也不少見,像倒閉的公司的療養院一類的,不久前也有。

    但那邊不光是房子,連遊泳池和網球場都破舊地放了好些年了” 男人對女老闆笑了笑,又轉向我們,“嗯,你們和這家人家有什麼關系嗎?”開始反問我。

     “不,沒什麼關系,我們想在那裡進行地質調查,要是知道了戶主的話,我本來還想聯系一下他” “地質調查?” “我是大學裡搞研究的”我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名片,給他看了我的頭銜,上面寫着‘理科部物理學科’,不過男人也沒有起疑心。

     “哎?學者還真是辛苦啊。

    不過要是這樣我覺得您可以随便進行調查,那裡絕對是沒有人的” “是嗎,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沒關系沒關系”男人猛點了幾下頭。

     似乎之後也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了,我喝完咖啡之後,從錢包裡拿出現金,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啊’叫了一聲,像是回想起了什麼。

     “對了,我曾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