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鴿棚劇院紀念陀思妥耶夫斯基誕辰一百周年大會上的講話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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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神學家、詩人去解決,而小說根本就不必去過問。

    在巴爾紮克的所有作品中,《路易·朗貝爾》無疑是最不成功的;無論如何,它隻是一篇獨白而已。

    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創造的奇迹是,他的每一個人物&mdash&mdash他創造了整整一大批人物&mdash&mdash首先是依據自己才存在的,這些富有内涵的人物的每一個,都帶着各自特殊的秘密,為我們展現了他們複雜的内心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奇迹還在于,他的每一個人物所體驗、所經曆的,恰恰正是這些問題,我或許應該說,這些問題恰恰是依靠了每一個人物才得以存在的&mdash&mdash這些問題互相碰撞,互相鬥争,形成了人的模樣,然後在我們的眼前走向死亡,或者走向勝利。

     無論多麼高深的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都敢涉及。

    但是,這句話剛剛說出口,我就必須馬上補充說:他從來不以抽象的方式來涉及它,在他的小說中,思想永遠是依靠了個體的存在而存在的;思想永恒的相對性就在于此,思想的威力同樣也在于此。

    某個人終于想到了上帝,想到了天命和永恒的生命,隻是因為他知道,再過不幾天,或者再過幾個鐘頭,他就要死了(《白癡》中的希波利特),而在《群魔》中,另一個人建立了整整一套形而上學的體系(尼采的思想已經在這個體系中萌芽),隻是由于他要自殺,因為他必須在一刻鐘之後殺死自己。

    聽他這樣說話的時候,人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因為必須自殺才想到了這些,還是因為他想到了這些才必須去死。

    最後,還有另外某一位,梅什金公爵,他最異常的直覺,他最神聖的直覺,隻有在他癫痫症即将發作時才能産生。

    從這些觀察出發,我現在根本不想得出任何的結論,而隻想說明一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作為思想最豐富的一種小說&mdash&mdash我本來想說的是書籍&mdash&mdash從來都不是抽象的,而始終是我所知道的最富有生命力的小說和書。

     因此,無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物多麼具有代表性,我們卻從來看不到他們脫離人性,而成為所謂的象征。

    他們也從來不是什麼典型,如同在我們的古典戲劇中那樣;他們始終是個人,跟狄更斯筆下最有特點的那些人物一樣特殊,與任何一種文學中的任何一個人物肖像一樣,被描繪得同樣有聲有色。

    請聽這樣一段話: 有那麼一些人,我們一開始很難就說得出他們最顯著的特點是什麼;他們正是那種通常被稱為&ldquo普通&rdquo人、群衆的人,而實際上,他們正是人類的大多數。

    我們故事中的好幾個人物,就屬于這個廣大的類别,特别是加布列爾·阿達廖諾維奇。

     這确實是一個我們很難揭示其特點的人物。

    且看作者是怎麼提到他的: 幾乎是從少年時期起,加布列爾·阿達廖諾維奇就時常為自己的平庸而苦悶,而與此同時,他還受到一種不可抑制的欲望的折磨,一心想證明自己是一個上等人。

    他充滿強烈的渴望,可以說天生就是神經敏感、易于煩躁的命,而且他還相信自己欲望的力量,因為它們十分猛烈。

    他那種一心想出人頭地的沖動有時會使他做出最輕率的冒險,但是到了最後一刻,我們的這位主人公就變得過于理性,不能痛下決心。

    這一點簡直要了他的命。

    [34] 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一個最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描繪。

    我們還必須補充說,其他的人物,近景中的大人物,他就不去描繪他們,而是讓他們在整本書的過程中自己來描述自己,而且,描畫出的肖像還在不斷變化,永遠沒有完成。

    他的主要人物永遠處在成型的過程中,始終難以從陰影中彰顯出來。

    我順便還注意到,在這一點上,他跟巴爾紮克實在是太不相同了,巴爾紮克最基本的考慮,似乎永遠是人物的完美結果。

    巴爾紮克的描繪類似大衛,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描繪類似倫勃朗,他的那些畫屬于一種如此強有力的、而且常常還是如此完美的藝術,以至于在它們的後面,在它們的旁邊,是不會有太深的思想深度的,我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永遠是所有小說家中最偉大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