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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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百姓和商人都有各自的成年慶祝方式,換服束發,正式成為社會的一員。

    對于日吉,不用說這些慶祝,連給他買一把扇子的人都沒有。

    但因為是新年,他和其他的男用人一起擠在廚房木地闆的角落裡,吸着鼻涕,很難得地吃着黃小米做的年糕。

    即使在這樣的時刻,他心裡想的還是:&ldquo這個正月,媽媽和姐姐有年糕吃嗎?&rdquo身為種植黃小米的老百姓,卻常常在正月沒有年糕吃。

     在日吉回想往事的時候,其他的男用人也在閑談着。

     &ldquo今天老爺又請了很多客人,我們也得陪着聽他們長談,又是一個長夜啊!&rdquo &ldquo讨厭,難得的正月呢。

    &rdquo &ldquo要不故意弄壞肚子,躺着休息?&rdquo 每年兩三次,瓷器店老闆拾次郎會請客人來家裡,初春時、惠比壽講(2)時或者随便找個理由。

    傍晚時開始,濑戶的工匠們,那古屋、清洲的武士和親朋好友等紛紛而至。

     &ldquo歡迎光臨&hellip&hellip您來了!&rdquo拾次郎當天心情會格外好,站得直直地親自迎接客人,說着客套話。

    他容貌秀麗的妻子和女兒也會參加茶會,用一些很珍貴的器具裝飾插花,如果客人希望的話,她們也會幫入她們眼的客人洗手泡茶,讓客人享受雅緻周到的招待。

     東山殿(3)提倡的茶文化,飲茶風雅。

    這種風氣不知何時已傳到民間,其影響在民間處處可見,從草席、帷帳、地闆到杯盤,不知不覺間這股風尚已經融入日常生活中。

    由于濑戶村一帶燒制的瓷器十分清雅,大多用于飲茶,因此瓷器匠人也多懂得茶道。

    在狹窄的小房間裡,一枝花,一杯茶,就可以讓人忘記戰亂,忘記人生苦惱。

    雖說不出什麼道理,卻可在塵世中自養正氣。

     &ldquo這是尊夫人吧?&rdquo一位四十多歲身材魁梧的武士,在紛至而來的人群中向瓷器店老闆的夫人走去,殷勤地問候了她們,說道:&ldquo您知道米野的親戚七郎兵衛大人嗎?我是七郎兵衛介紹來的。

    不巧的是,七郎兵衛感冒了,不能前來。

    我就不客氣一個人來了。

    我是禦廚的渡邊天藏。

    &rdquo最後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人雖然謙虛,但也有鄉野武士的粗犷。

    他跟拾次郎夫人要了一杯茶,夫人就用黃濑戶的茶杯給他泡了一杯茶。

     &ldquo我對這一套不是很懂啊。

    &rdquo他自我辯解似的說,一邊放松地喝着茶,一邊在那兒打量着。

     &ldquo果然名不虛傳啊,真是有品位的有錢人啊,這麼好的茶具,冒昧地問一下,那個水瓶莫不是被稱為紅瓷的名器嗎?&rdquo &ldquo您注意到了嗎?正是紅瓷。

    &rdquo他哦了一聲,又仔細看了看那水瓶。

     &ldquo紅瓷的話,現在在堺(4)的商人中也是千金難求的,嗯,先不說價錢,這麼看着還真是養眼呢。

    &rdquo正說着話的時候,下人迎出來說裡面已經準備好了。

     &ldquo請随我們到那邊去吧。

    &rdquo夫人和小姐說着帶着他往大廳來了。

     大廳裡沿着隔扇和牆壁擺着幾十人的飯菜,身為主人的拾次郎在正中間,跟大家打着招呼。

    他的妻子女兒和家裡的女仆在一旁侍酒,然後如同以往一樣說着&ldquo那麼,我也來嘗嘗&rdquo,坐了下來。

    坐下後他就開始講起他年輕時在明國(5)的見聞來了。

    在那時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明國。

    他為了和大家聊明國而把客人請到家裡,大擺筵席。

     像這樣舉家接待、宴請客人的事一年總要有幾次。

    其實在瓷器店主拾次郎的心裡,比起向大家炫耀自己知道的明國知識,出國經曆,這種茶會有更重要的意義。

    那就是為了比寵親生子更加寵愛、精心養育的於福。

    拾次郎這樣做緣于於福并非他的親生子。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同時,於福并不完全是日本人的傳言也不知何時傳了開來。

    因此,於福小時候常被玩伴兒&ldquo中國種,中國種&rdquo地嘲弄,有時也哭着回家。

    這樣一來,本來就内向的於福就變得更加内向了。

    每次看到這樣的情況,拾次郎都很心疼,感覺沒有完成已故的五郎大夫的囑托。

     於福的生母是一個叫梨琴的、出身低下的中國女子。

    在景德鎮有一位從日本伊勢松阪來學制瓷的日本人,於福是梨琴和這位來自日本的祥瑞五郎大夫的孩子。

    楊景福是於福小時候的名字。

    五郎大夫回國時,身為下人的拾次郎背着楊景福輾轉曆經千裡海路,把他帶回了日本。

    但回國不久後五郎大夫就病逝了。

    本想以在明國學到的知識為基礎,為祖國的制瓷業開創出新局面的夢想也在中途破滅了,更不能養育他和梨琴的孩子了。

     於福就是那時主人在彌留之際托付給他的。

    既然回到日本再叫楊景福就有些怪了,所以改了於福這個名字。

    但在松阪,於福是中國人的孩子是藏不住的秘密。

    祥瑞死後,拾次郎就離開了松阪,回到了故鄉尾張。

    拾次郎從這濑戶村出産的瓷器開始,經營各處窯場的制品,生意遍及那古屋、清洲、京城、大阪等地。

    於福的身世和他的母親并非本國女子之事也因與各地往來頻繁,在此地被人知曉。

     拾次郎考慮到世人對明國的事不是十分清楚,而且這麼半遮半掩地瞞着也會讓人覺得奇怪,想着對大家講明明國是什麼樣的國家,從而也能讓於福有所自知,不再對自己的身世惴惴不安,懦弱的毛病也許就治好了。

    拾次郎廣請賓客,說着自己擅長的明國逸事,正是出于這種心理。

    于是,客人也圓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