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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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沉湎于令人陶醉的塵世歡樂[1]中的露塞塔來說,這場接待儀式是短促的&mdash&mdash太短促了。

    但是無論如何,這還是給她帶來了一次重大的勝利。

    同皇族的那次握手,她指掌間仍有餘感;她偶爾聽到街談巷議,說她丈夫也許有可能榮獲爵士名位,雖然有點不靠譜,但是好像也不是異想天開;比這更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曾經落到像她那位蘇格蘭人一樣心地善良而且極富魅力的人頭上。

     亨察德和市長發生沖突之後,退到女賓座後面去了。

    他在那兒站着,茫然注視着他上衣領子上法夫瑞的手抓過的那塊地方。

    他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兒,好像難以理解,他過去一向熱誠慷慨相待的一個人,居然會對他淩辱相加。

    就在他陷入這種半顯癡呆的狀态之時,忽然露塞塔和其他幾位太太的談話,傳到了他的耳際。

    他清楚地聽到她否認他&mdash&mdash否認他曾經幫助過唐納德,說他不過是一個普通臨時打工的而已。

     他動身回家去,在通向逗牛樁廣場的拱門下面遇見了焦普。

    &ldquo那麼,你碰了一鼻子灰啦?&rdquo焦普說。

     &ldquo就算是碰了又怎麼樣?&rdquo亨察德厲聲回答。

     &ldquo唉,俺也碰了一回,所以俺們倆是坐在同一條冷闆凳上。

    &rdquo他簡要地講了他試圖争取讓露塞塔給他說情的事。

     亨察德隻是聽了聽他講他的事,并沒真往深處想。

    他自己同法夫瑞和露塞塔的關系,把所有類似的事情都壓下去了。

    他還是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ldquo她那時苦苦哀求我;可現在她嘴裡都不願承認我,眼睛也不願看我了!&hellip&hellip還有他&mdash&mdash他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他把我趕回來,好像我就是一頭撞垮圍欄的公牛&hellip&hellip我像一隻羊羔似的咽下了這口惡氣,那是因為我看得出來,在那裡是弄不出什麼名堂來的。

    他可能在新傷口上搓鹽水[2]&hellip&hellip但是他一定得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她也一定得後悔。

    這一定得來一場較量&mdash&mdash面對面,那麼我們就會看到,一個花花公子,怎麼能抵得上一個男子漢!&rdquo 這個破落的商人沒有再多思索,一門心思都放在一樁狂野的目标上,匆匆忙忙吃罷正餐,就徑直去找法夫瑞。

    作為一個競争對手,他受過他的傷害;作為一個短工,他受過他的怠慢;而今天他又受到了這樣登峰造極的作踐&mdash&mdash居然讓他當着全城居民的面抓住領子,當做流氓叫花子似的推來搡去。

     人群已經散了。

    如果不是那些綠色的牌樓還像原來豎起的那樣立在那兒,那麼卡斯特橋的生活就又會完全恢複它平常的樣子了。

    亨察德下到糧食街,一直來到法夫瑞的家。

    他敲了門,留了個口信,說他想在糧倉那兒見見他的東家,希望他一有空就到那兒去。

    他辦完這件事,就繞到後面,進了場院。

     那裡一個人也沒有,因為正像他所知道的,幹農活的和趕大車的都由于上午的盛會而正在享受半天的休假&mdash&mdash雖然趕車的過一會兒還得回來喂馬,給它們鋪草墊子。

    他已經走到了糧倉的台階,正要上去的時候,突然大聲自言自語說:&ldquo我比他強壯有力。

    &rdquo 亨察德回轉身來走進一間小棚子,從亂放在那兒的幾根繩子當中挑了一根短的,把繩子的一頭在一個釘子上拴牢,用右手抓住另一頭,讓左胳臂貼在身體的側面,把身子轉了一圈,就用這種辦法把左胳臂牢牢捆住了。

    他這時才順着梯子走到糧倉最上面的一層。

     糧倉空空的,隻有幾個袋子,在盡那頭隻有常常提到的那扇門,就開在吊裝糧袋的那架吊架和鐵鍊下面。

    他把門打開,固定住,從門檻往外看。

    這裡離地面有三四十英尺;正是在這個地方,他有一次和法夫瑞站在一起,伊麗莎白-簡恰好看見他擡起一隻胳臂來,非常擔心不知道這個舉動是什麼征兆。

     他向頂樓裡面退了幾步,在那兒等候。

    從這個高處,他的目光可以盡掃到周圍的房頂和一個星期以前剛抽出嫩葉的那些繁茂栗子樹的樹頂,還有椴樹下垂的樹枝;法夫瑞的花園和綠門就從那裡通過來。

    等了一段時間&mdash&mdash他說不上有多長&mdash&mdash那扇綠門開了,法夫瑞從那裡穿過來。

    他的裝束好像是要去遠行。

    他從牆的陰影裡走出來的時候,臨近黃昏低平的陽光射在他的頭上和臉上,把它們照得火紅。

    亨察德盯着他,嘴唇緊閉,他那方方的下巴和臉上直上直下的輪廓出奇地明顯。

     法夫瑞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走過來,還哼着一支曲子,那樣子就是說,那些歌詞老是在他心裡回蕩。

    幾年以前他剛到這裡的時候,在三水手客店裡唱過這首歌,那時他還是一個貧窮的年輕人,在為生活和命運而闖蕩,幾乎不知道要奔向何方。

     這兒是一隻手,我忠實的朋友, 也請你給我們伸出你的手。

    [3] 沒有什麼東西像一支古老的旋律更能使亨察德感動的了。

    他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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