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母親建造的房子

關燈
盧爾德在我的記憶裡始終揮之不去。

    我看到自己并不像過去所以為的那樣孤獨、被隔絕,而隻是這個世界上被苦難籠罩的千萬人之一。

    我記得那些從世界各地來到山洞的聖母像腳下祈禱、許願的人們,他們飽受苦難的折磨,但臉上卻閃爍着勇氣和堅韌不拔的光芒。

    在那些一同祈禱的人的眼睛裡,我看到了自己的人生故事。

    那些男男女女都說着不同的語言,在生活中懷揣着不同的夢想,現在卻因承受着相似的苦難而組成了一個大家庭,成了兄弟姐妹。

    在那個神聖的小山村裡,沒有人會覺得其他任何人是外人。

    一切人與人、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界限都土崩瓦解,因為我們都飽受痛苦折磨,而迫切地渴望理解和交流。

     而現在我又回到家裡,遠離了壯觀、神聖的盧爾德,遠離了在和别人的理解與交流中使我忘記自己的一切。

    現在我的身邊已經不是遭受苦難折磨的人們,而是我的家人,他們強壯、健康、正常。

    雖然他們無意凸顯這種差别,但相比之下,我更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木偶。

    曾有一段時間,我仿佛獲得了自由的鳥兒,但現在又要被關回籠子裡。

     回到家大概一周之後,那種可怕的孤獨感又開始啃噬我的身體,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我試着在閱讀中忘記自我,馬圭爾夫人送了我很多書。

    但除了狄更斯,我什麼都看不進去。

    盡管他的書常常讓我捧腹大笑,但最終帶來的還是悲傷。

     母親看到了我的沮喪。

    随着時間推移,我越來越多地在想我的生命中那些&ldquo本來應該怎樣&rdquo的事情。

    現在,當我開始明白這所有的渴望以及我失去的一切,想到它們隻會讓我更加痛苦。

    盡管我和母親依然能夠理解彼此,但她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安慰我,或是開個玩笑來掃除我那些悲傷的小情緒。

    即使在我和母親之間,也仿佛有了某種屏障,那是一堵新的玻璃牆,讓我們無法觸碰彼此。

    我在感受和渴望的一切,母親也隻能很模糊地明白。

     一個周四的晚上,大概是我從盧爾德回來後的七八天後,我坐在窗邊,了無生趣地望着窗外,秋日的黃昏漸漸籠罩街道,升起暗紫色的霧霭。

    我身後的廚房裡,母親已經做好晚餐,平底鍋裡的香腸滋滋響着,所有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都圍在她身旁。

    莫娜站在鏡子前塗口紅、往鼻子上搽粉,像往常一樣準備去跳舞;彼得看起來很是得意,正興緻勃勃地拿一塊舊羊毛布擦亮鞋子,還沖我猛眨一下眼睛,意思是晚上有約會。

     突然,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輛車轉過路對面的彎道,車燈刺破了沉沉的暮色。

    然後消失在一片灌木叢後,但過了片刻又出現了,而且停在了我家門外。

    一個人從車裡走出來,站在門口不确定地瞧了瞧門牌号,接着顯然是很滿意地打開大門,走上台階。

     &ldquo有人來了。

    &rdquo我咕哝着。

    &ldquo誰?&rdquo彼得問道,他注意到了停着的那輛車。

     &ldquo看。

    &rdquo我悶哼了一聲。

     聽到敲門聲,母親出去開門。

    我聽到她在客廳門口和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就帶着一個陌生人回到廚房。

     &ldquo這是克裡斯蒂。

    &rdquo他們走過來時,母親告訴他。

     當他站在我面前沖我微笑時,我擡頭看向他。

    這是個健壯的男人,灰綠色的眼睛,當它們看向我時,好像能看穿我一樣。

     他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告訴我他是一名醫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我,後來在一場慈善電影放映時,看到我被哥哥背着。

    不知為何他總是忘不掉我,于是幾天前就開始打聽我的消息。

     然後他起身,若有所思地走了好一會兒,最後坐在桌子的一角,雙臂抱在胸前。

    開始說話。

     &ldquo克裡斯蒂,&rdquo他說,聲音低沉且愉悅,&ldquo現在有一種治療腦性癱瘓的新療法&mdash&mdash就是你患的病症。

    我相信你能被治好&mdash&mdash隻要你願意盡全力配合我們。

    你之前沒接受過任何治療,一定非常想康複吧。

    &rdquo然後他俯身,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ldquo如果我幫你的話,你想試試嗎?&rdquo他問我。

     &ldquo我願意試!&rdquo我心想。

     我不能說話,所以沒法回答他。

    隻能盯着他看。

    但他一定在我的眼神中讀懂了我的意願,因為他站直了身子,滿意地走過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說: &ldquo好!我們明天就開始。

    &rdquo 他說第二天會派一個助理過來為我做檢查,并為我設計一套特殊的治療方案,因為每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