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陵
關燈
小
中
大
虎，孟母投杼，何況他們劉家的人生來骨子裡就有猜忌和多疑！從韓信、彭越到周亞夫，幾個有好下場？解衣推食，尚且不免鳥盡弓藏，你李陵跟他什麼交情？又沾上這麼件要命的事，他除掉你，根本不會有任何顧惜！我在中原的諜報剛剛探知，太史令因為幫你說了幾句公道話，幾乎被處死！&rdquo
李陵驚叫道：&ldquo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他犯了什麼罪？他隻不過無意中說出了真相！他說李陵有國士之風，不像會投降的人，倘若真的降了，必有隐情，或許是為了尋機報效。
為了這，你們皇帝差點要殺他，後來免死改為宮刑。
想想吧，太史令不過看出一點此事的蹊跷，就遭此大難，而你就身在這絕大的陰謀之中，你覺得，事成之後，你的下場會比太史令更好？&rdquo 李陵臉色慘白，道：&ldquo子長&hellip&hellip他&hellip&hellip他&hellip&hellip是我害了他&hellip&hellip&rdquo 衛律道：&ldquo不是你，是皇帝。
該是誰的債就是誰的，你不必代人受過。
我也替太史令惋惜，我見過他幾次，一個書呆子，人不錯，從不參與官場那些肮髒事，隻會待在藏書閣做他的學問。
唉，你官運亨通時多少人跟你攀交情，得過你李家的好處，這個書呆子，清高得連酒都沒喝過你一杯。
現在皇帝一怒要殺你全家，滿朝文武都不吭聲，連你養活的那些賓客都忙不疊地跟你撇清關系，他倒來做出頭椽子。
聽說廷尉府嚴刑拷問，要追查是誰指使他上疏。
這罪受得多冤！文人都有幾分清高傲氣，這次奇恥大辱，對他來說大概比死都痛苦吧？&rdquo 李陵閉上眼睛，顫聲道：&ldquo我&hellip&hellip百死莫贖。
&rdquo 衛律從網繩中拿出他手中的劍，李陵無力地松開手。
衛律擦拭着劍上的血迹，道：&ldquo你不用死，你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我現在放了你，趁大家還不知道，你回去換身幹淨衣服。
大阏氏性情剛烈，單于都要畏她三分，你殺了她跟前的紅人，她知道後，早晚會找你算賬，你跟我去北方避一段時間吧。
&rdquo說着一揮手，示意松綁。
網繩松開，衛律把劍擲回給李陵，李陵無意識地接住，呆呆地看着那佩劍，一語不發。
&ldquo日子總要過下去。
&rdquo衛律拉過自己的坐騎，道，&ldquo你可以恨我，不過，人在世上，隻要不死，便有很多顧忌，便要忍耐許多不能忍受的事情。
相信我，在這一點上，我也許是這世界上最能理解你的人。
&rdquo &ldquo不錯，&rdquo李陵的目光完全暗淡了下去，低聲道，&ldquo托你的福，以後我将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旃裘左衽、椎髻胡服過一輩子。
每天飲酪漿，啖牛羊，和一個肮髒的匈奴女人睡在腥膻的旃毯上！每天早晨起來，聽到胡笳吹響，牛馬嘶鳴，滿眼都是陌生的人，聽到的都是陌生的話語&hellip&hellip&rdquo李陵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聲音裡充溢着痛楚和壓抑。
衛律卻哈哈大笑起來，飛身跨上坐騎，道：&ldquo飲食衣冠語言，都隻是外在的東西，幸與不幸，難道在這些上面嗎？漢家衣冠，就一定代表文明；胡服椎髻，就一定代表野蠻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現在你已經無路可退，單于會更信任你。
日子長着呢，多往好處想想，也許你以後會感激我的。
&rdquo說完，便打馬而去。
走了一小段，忽又勒馬回身，對李陵道，&ldquo對了，有件事你可能搞錯了。
那個女人并不肮髒，你沒見右骨都侯為了她要跟你玩命嗎？你一腦門子華夷之辨，想過沒有，她祖上包括高祖、文帝時的兩位公主，誰比誰高貴呢？&rdquo說完又是一陣大笑，率衆人下山去了。
衛律行到半路上，正巧遇到拓拔居次騎着馬迎面趕來，一見衛律，便勒馬焦急地道：&ldquo丁零王，今天你看見李陵沒有？&rdquo 衛律道：&ldquo看見了。
&rdquo 拓拔居次驚叫一聲，看着衛律，忽然醒悟地道：&ldquo你、你拿他怎麼了？&rdquo問話時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
衛律道：&ldquo沒事，他好端端的，放心。
待會兒你上山便能看見他了。
&rdquo 拓拔居次松了口氣，道：&ldquo今天一大早，他像頭發瘋的蠻牛，提着劍就沖出帳篷，我怕他&hellip&hellip會對你不利。
&rdquo &ldquo對我不利？&rdquo衛律微微一笑，道，&ldquo暗殺過我的人能有一打了，他們的人頭都被我做成了酒器。
你是怕他會對我不利呢，還是怕我會對他不利？&rdquo 拓拔居次臉上微微一紅，道：&ldquo你們都是我父親看重的人，傷了誰都不好。
&rdquo 衛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ldquo居次，告訴我實話，你喜歡他嗎？&rdquo 拓拔居次臉上掠過一絲苦澀又怅然的神情，道：&ldquo喜歡，可他不喜歡我。
&rdquo 衛律注視着拓拔居次的神情，微微一笑，低聲道：&ldquo不，他其實很喜歡你&mdash&mdash他要是不喜歡你的話，早就要了你了。
&rdquo 拓拔居次愕然，不禁伸手去摸衛律的額頭：&ldquo丁零王，你發燒了？&rdquo 衛律一擺手笑道：&ldquo不，我很好。
不過他不太好。
他剛剛殺了李緒，這下肯定把大阏氏得罪了。
你跟單于說說，能不能讓他先離開單于庭一段時間。
你祖母的脾氣你也知道。
&rdquo 拓拔居次點點頭，想了想，道：&ldquo讓他去哪裡？&rdquo 衛律道：&ldquo堅昆還沒人肯去，讓你父親把堅昆封給他吧。
這麼遠，大阏氏總鞭長莫及了。
&rdquo 拓拔居次歎道：&ldquo聽說那邊很冷，凍得人手指都會掉光。
&rdquo 衛律伸出手笑道：&ldquo丁零與堅昆比鄰，我手指掉光了嗎？北方有北方的好處，那邊森林多，飛禽走獸一年四季捕不完。
你有這麼個神箭手丈夫，天天一起打獵玩，豈不有趣？&rdquo ◇◇◇◇ 馬隊一天天向北行去，風雪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冷。
隊伍不得不時常停下來，等待暴風雪過去。
為了适應這裡的惡劣氣候，這裡的馬車都比中原的高大，可馬隊漸漸地也變得舉步維艱了。
行人一腳踩下去，厚厚的雪直沒到膝蓋，車輪陷在雪中進退兩難。
一行人開始改坐雪橇。
李陵知道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沒想到雪上也能乘橇。
及至坐上雪橇，才知道這是多麼新奇的一件事。
橇以木制，前端翹起，不用馬拉，而用犬拖，行于雪地之上，順暢飛快，全無馬車的滞礙之感。
這樣走走停停行了月餘，這一天，一行人馬來到一片逶迤的大山，沿山而行，一路盡是崇山峻嶺。
仰頭望去，有些懸崖峭壁幾近垂直，竟連這季節的大雪也覆蓋不住，露出黑魆魆的岩石。
順着山勢走了約一個時辰，衆人拐進一個山谷，突然，眼前一下豁然開朗，一片無邊無際的大雪原，一眼望不到頭。
雪橇飛快地前進，疾風暴雪撲面而來，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隻看到大地白茫茫一片蔓延到天邊，整個世界有如潔白的瓊玉雕成的幻境，沒有一絲瑕疵。
&ldquo如何？&rdquo衛律在風雪中回頭大聲問道，&ldquo這景色在那邊不太容易見到吧？&rdquo 李陵冷淡地道：&ldquo我年年在張掖、酒泉練兵，看不出跟那邊有什麼不同。
&rdquo 衛律哈哈大笑，停下橇來，道：&ldquo看看你腳下吧。
&rdquo說着伸足抹開地上厚厚的積雪。
李陵站起來凝神一看，立時倒抽一口冷氣。
隻見那積雪之下，竟是平滑的冰層，而且這冰層晶瑩剔透，甚至隐隐可見魚兒在下遊弋。
原來他們竟是在冰面上行進。
李陵道：&ldquo這、這是什麼河？&rdquo &ldquo河？&rdquo衛律笑道，&ldquo你現在是在海上！&rdquo 李陵一下子呆住了。
&ldquo你在酒泉、張掖見過？&rdquo衛律道，&ldquo這是匈奴最大的一片海，也是最深的。
小心，别踩到裂縫掉下去，那時誰也救不了你。
這海有很多地方深不見底。
&rdquo 李陵一怔，看着眼前這一望無際的雪原，心中大為震撼。
一個雪團砸在李陵後背，散成一蓬碎雪，落到冰上。
李陵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見拓拔居次哈哈大笑道：&ldquo神箭手原來是大笨蛋！跟着野獸的足迹走，就不會掉下去啦。
狼和狐狸比人聰明得多！&rdquo 李陵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但一直緊繃着不苟言笑的臉色卻松弛了下來。
這一路跋涉，他和拓拔居次之間那種疏離感已漸漸消失。
這個毫無心機的率真少女，總能使他沉重的心得到一點纾解。
李陵問衛律道：&ldquo這是什麼海？&rdquo 衛律道：&ldquo中原稱之為北海。
&rdquo 李陵啊了一聲，道：&ldquo是不是&hellip&hellip就是莊子所說的北冥？&rdquo
衛律點點頭，悠悠地吟道：&ldquo北冥有魚，其名為鲲。
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hellip&hellip也許，世上也隻有這裡，能容納下如此龐大而自由的神物了。
&rdquo 忽然，拓拔居次開心地大叫道：&ldquo看那邊！&rdquo 遠處，一群頭戴熊皮帽、身穿羊皮衣的胡人坐着狗橇，飛馳于茫茫冰蓋上，快活地大聲呼喊，雪橇所過之地，雪花翻飛，露出一條條長長的雪道，在陽光下閃亮如一條條美麗的光帶，看得人心曠神怡。
&ldquo丁零王，&rdquo拓拔居次好奇地問道，&ldquo這麼冷的天，他們去幹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他們是去鑿冰釣魚的。
這裡有一點和你們單于庭不一樣，因為海水太深，平日裡是不釣魚的。
反是到這冬天，魚在水底憋悶壞了，一見到光從水面上射下來，還以為春來雪化，擠擠挨
為了這，你們皇帝差點要殺他，後來免死改為宮刑。
想想吧，太史令不過看出一點此事的蹊跷，就遭此大難，而你就身在這絕大的陰謀之中，你覺得，事成之後，你的下場會比太史令更好？&rdquo 李陵臉色慘白，道：&ldquo子長&hellip&hellip他&hellip&hellip他&hellip&hellip是我害了他&hellip&hellip&rdquo 衛律道：&ldquo不是你，是皇帝。
該是誰的債就是誰的，你不必代人受過。
我也替太史令惋惜，我見過他幾次，一個書呆子，人不錯，從不參與官場那些肮髒事，隻會待在藏書閣做他的學問。
唉，你官運亨通時多少人跟你攀交情，得過你李家的好處，這個書呆子，清高得連酒都沒喝過你一杯。
現在皇帝一怒要殺你全家，滿朝文武都不吭聲，連你養活的那些賓客都忙不疊地跟你撇清關系，他倒來做出頭椽子。
聽說廷尉府嚴刑拷問，要追查是誰指使他上疏。
這罪受得多冤！文人都有幾分清高傲氣，這次奇恥大辱，對他來說大概比死都痛苦吧？&rdquo 李陵閉上眼睛，顫聲道：&ldquo我&hellip&hellip百死莫贖。
&rdquo 衛律從網繩中拿出他手中的劍，李陵無力地松開手。
衛律擦拭着劍上的血迹，道：&ldquo你不用死，你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我現在放了你，趁大家還不知道，你回去換身幹淨衣服。
大阏氏性情剛烈，單于都要畏她三分，你殺了她跟前的紅人，她知道後，早晚會找你算賬，你跟我去北方避一段時間吧。
&rdquo說着一揮手，示意松綁。
網繩松開，衛律把劍擲回給李陵，李陵無意識地接住，呆呆地看着那佩劍，一語不發。
&ldquo日子總要過下去。
&rdquo衛律拉過自己的坐騎，道，&ldquo你可以恨我，不過，人在世上，隻要不死，便有很多顧忌，便要忍耐許多不能忍受的事情。
相信我，在這一點上，我也許是這世界上最能理解你的人。
&rdquo &ldquo不錯，&rdquo李陵的目光完全暗淡了下去，低聲道，&ldquo托你的福，以後我将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旃裘左衽、椎髻胡服過一輩子。
每天飲酪漿，啖牛羊，和一個肮髒的匈奴女人睡在腥膻的旃毯上！每天早晨起來，聽到胡笳吹響，牛馬嘶鳴，滿眼都是陌生的人，聽到的都是陌生的話語&hellip&hellip&rdquo李陵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聲音裡充溢着痛楚和壓抑。
衛律卻哈哈大笑起來，飛身跨上坐騎，道：&ldquo飲食衣冠語言，都隻是外在的東西，幸與不幸，難道在這些上面嗎？漢家衣冠，就一定代表文明；胡服椎髻，就一定代表野蠻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現在你已經無路可退，單于會更信任你。
日子長着呢，多往好處想想，也許你以後會感激我的。
&rdquo說完，便打馬而去。
走了一小段，忽又勒馬回身，對李陵道，&ldquo對了，有件事你可能搞錯了。
那個女人并不肮髒，你沒見右骨都侯為了她要跟你玩命嗎？你一腦門子華夷之辨，想過沒有，她祖上包括高祖、文帝時的兩位公主，誰比誰高貴呢？&rdquo說完又是一陣大笑，率衆人下山去了。
衛律行到半路上，正巧遇到拓拔居次騎着馬迎面趕來，一見衛律，便勒馬焦急地道：&ldquo丁零王，今天你看見李陵沒有？&rdquo 衛律道：&ldquo看見了。
&rdquo 拓拔居次驚叫一聲，看着衛律，忽然醒悟地道：&ldquo你、你拿他怎麼了？&rdquo問話時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
衛律道：&ldquo沒事，他好端端的，放心。
待會兒你上山便能看見他了。
&rdquo 拓拔居次松了口氣，道：&ldquo今天一大早，他像頭發瘋的蠻牛，提着劍就沖出帳篷，我怕他&hellip&hellip會對你不利。
&rdquo &ldquo對我不利？&rdquo衛律微微一笑，道，&ldquo暗殺過我的人能有一打了，他們的人頭都被我做成了酒器。
你是怕他會對我不利呢，還是怕我會對他不利？&rdquo 拓拔居次臉上微微一紅，道：&ldquo你們都是我父親看重的人，傷了誰都不好。
&rdquo 衛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ldquo居次，告訴我實話，你喜歡他嗎？&rdquo 拓拔居次臉上掠過一絲苦澀又怅然的神情，道：&ldquo喜歡，可他不喜歡我。
&rdquo 衛律注視着拓拔居次的神情，微微一笑，低聲道：&ldquo不，他其實很喜歡你&mdash&mdash他要是不喜歡你的話，早就要了你了。
&rdquo 拓拔居次愕然，不禁伸手去摸衛律的額頭：&ldquo丁零王，你發燒了？&rdquo 衛律一擺手笑道：&ldquo不，我很好。
不過他不太好。
他剛剛殺了李緒，這下肯定把大阏氏得罪了。
你跟單于說說，能不能讓他先離開單于庭一段時間。
你祖母的脾氣你也知道。
&rdquo 拓拔居次點點頭，想了想，道：&ldquo讓他去哪裡？&rdquo 衛律道：&ldquo堅昆還沒人肯去，讓你父親把堅昆封給他吧。
這麼遠，大阏氏總鞭長莫及了。
&rdquo 拓拔居次歎道：&ldquo聽說那邊很冷，凍得人手指都會掉光。
&rdquo 衛律伸出手笑道：&ldquo丁零與堅昆比鄰，我手指掉光了嗎？北方有北方的好處，那邊森林多，飛禽走獸一年四季捕不完。
你有這麼個神箭手丈夫，天天一起打獵玩，豈不有趣？&rdquo ◇◇◇◇ 馬隊一天天向北行去，風雪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冷。
隊伍不得不時常停下來，等待暴風雪過去。
為了适應這裡的惡劣氣候，這裡的馬車都比中原的高大，可馬隊漸漸地也變得舉步維艱了。
行人一腳踩下去，厚厚的雪直沒到膝蓋，車輪陷在雪中進退兩難。
一行人開始改坐雪橇。
李陵知道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沒想到雪上也能乘橇。
及至坐上雪橇，才知道這是多麼新奇的一件事。
橇以木制，前端翹起，不用馬拉，而用犬拖，行于雪地之上，順暢飛快，全無馬車的滞礙之感。
這樣走走停停行了月餘，這一天，一行人馬來到一片逶迤的大山，沿山而行，一路盡是崇山峻嶺。
仰頭望去，有些懸崖峭壁幾近垂直，竟連這季節的大雪也覆蓋不住，露出黑魆魆的岩石。
順着山勢走了約一個時辰，衆人拐進一個山谷，突然，眼前一下豁然開朗，一片無邊無際的大雪原，一眼望不到頭。
雪橇飛快地前進，疾風暴雪撲面而來，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隻看到大地白茫茫一片蔓延到天邊，整個世界有如潔白的瓊玉雕成的幻境，沒有一絲瑕疵。
&ldquo如何？&rdquo衛律在風雪中回頭大聲問道，&ldquo這景色在那邊不太容易見到吧？&rdquo 李陵冷淡地道：&ldquo我年年在張掖、酒泉練兵，看不出跟那邊有什麼不同。
&rdquo 衛律哈哈大笑，停下橇來，道：&ldquo看看你腳下吧。
&rdquo說着伸足抹開地上厚厚的積雪。
李陵站起來凝神一看，立時倒抽一口冷氣。
隻見那積雪之下，竟是平滑的冰層，而且這冰層晶瑩剔透，甚至隐隐可見魚兒在下遊弋。
原來他們竟是在冰面上行進。
李陵道：&ldquo這、這是什麼河？&rdquo &ldquo河？&rdquo衛律笑道，&ldquo你現在是在海上！&rdquo 李陵一下子呆住了。
&ldquo你在酒泉、張掖見過？&rdquo衛律道，&ldquo這是匈奴最大的一片海，也是最深的。
小心，别踩到裂縫掉下去，那時誰也救不了你。
這海有很多地方深不見底。
&rdquo 李陵一怔，看着眼前這一望無際的雪原，心中大為震撼。
一個雪團砸在李陵後背，散成一蓬碎雪，落到冰上。
李陵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見拓拔居次哈哈大笑道：&ldquo神箭手原來是大笨蛋！跟着野獸的足迹走，就不會掉下去啦。
狼和狐狸比人聰明得多！&rdquo 李陵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但一直緊繃着不苟言笑的臉色卻松弛了下來。
這一路跋涉，他和拓拔居次之間那種疏離感已漸漸消失。
這個毫無心機的率真少女，總能使他沉重的心得到一點纾解。
李陵問衛律道：&ldquo這是什麼海？&rdquo 衛律道：&ldquo中原稱之為北海。
&rdquo 李陵啊了一聲，道：&ldquo是不是&hellip&hellip就是
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hellip&hellip也許，世上也隻有這裡，能容納下如此龐大而自由的神物了。
&rdquo 忽然，拓拔居次開心地大叫道：&ldquo看那邊！&rdquo 遠處，一群頭戴熊皮帽、身穿羊皮衣的胡人坐着狗橇，飛馳于茫茫冰蓋上，快活地大聲呼喊，雪橇所過之地，雪花翻飛，露出一條條長長的雪道，在陽光下閃亮如一條條美麗的光帶，看得人心曠神怡。
&ldquo丁零王，&rdquo拓拔居次好奇地問道，&ldquo這麼冷的天，他們去幹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他們是去鑿冰釣魚的。
這裡有一點和你們單于庭不一樣，因為海水太深，平日裡是不釣魚的。
反是到這冬天，魚在水底憋悶壞了，一見到光從水面上射下來，還以為春來雪化，擠擠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