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三奕秋通國之善奕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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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到他家中試對一局,勝了吾師,當酬白金十兩。

    ”道士笑道:“原來足下要我出氣,若是别人區區敵他不過,如今若說奕秋,豈有不勝之理?隻因我久不在齊國,歸無多日,或者令師近來果然手段精良,也未可知。

    但恐他專其念或用其巧思,就難奈何他了。

    若足下決要我勝他,實是不難。

    明日足下先去,待我後來,自無不勝之理。

    ”少年依言别去。

    次日,道者去訪奕秋,少年還不曾到。

    其時,奕秋正值睡起,情緒不悅。

    忽見道者走來,相問姓名,那道者應道:“在下乃無名道者。

    奕秋聞言,知他也曉得一兩着奕理的,便迎入堂中,就要與他奕棋,道者并不推遜,即便開枰共奕。

    方才起局,那少年走進門來,要上前施禮,奕秋将手一指,叫他且坐下,欲要開言,奕秋又把手搖一搖,叫他莫則聲。

    那道者故意要開口說話,攪亂奕秋的心思。

    那奕秋止說道:“彼乃初學小子,老師父不必相拘。

    ”說罷,用心下子。

    忽聽得一聲兒吹笙聲響,正鑽入奕秋耳朵之内。

    那奕秋本是一個養心澄性之人,到此地位,未免也被他搖惑了。

    正是: 半賽雲璬半賽琴,清幽易動世人心。

    而今豈有王郎在,巧弄瓊笙播巧音。

     奕秋側耳細聽,不意那吹笙的偏生立伫在他的門首,吹個不休。

    那奕秋之心頓時也像令高徒,要彎弓射鴻鹄了。

    不覺棋局全亂,道者乘勢狠殺,殺得奕秋抵擋不住,勉強掙持。

    少年也不顧師長之前,竟挨身過來看了奕秋下幾着,都是差的,不覺大喜道:“夫子輸了。

    ”奕秋還隻道是道者輸,被他這一言,如夢中驚醒,凝眸一數,紛紛亂竄,着着錯行,覺得輸了數子。

    奕秋撫局大叫道:“罷了,此局是我輸了。

    ”少年即便伸手過來,把棋子一擄,亂了棋勢,乃道:“别人要與師父出醜,我當為師父藏拙,省得被人傳言不便。

    ”又道:“我做弟子的,少年不知事體,反不與師父隐惡,豈不贻笑于人。

    師父,你道如何?”那奕秋聽其言語褒中帶貶,知是少年設的計策,要來撮弄我。

    疑心未了,隻聽得那咿咿唔唔的笙聲,也寂然無聞。

    奕秋這番忿然大怒,放下臉皮,要罵也罵不出口。

    道者還有些見識,看奕秋顔色改變,便急急告辭。

    奕秋毫不為禮,少年也脫空乘隙跟了道者出門去了。

    你道方才道者與奕秋對奕之時,為何有人偏到他門首吹笙攪亂他的奕思?原來那吹笙的就是道者的好朋友。

    道者因受少年之托,又許十兩謝銀,特約其人前去吹笙攪亂,使奕秋心蕩神搖以緻輸局。

    這少年亦不爽信,果取十兩銀子謝這道者。

    這少年忘師背本,何其愚哉。

    有詩為證: 隻因一念錯,不顧業師恩。

    勝負無幹己,旁觀反折銀。

     卻說奕秋深悔誤聽吹笙已緻局輸,然而音樂之妙聒入于耳,無有不動情者。

    那道士豈不聞笙音,豈不動心志?若是我的棋子果到無敵之處,心雖散亂必然勝他,何至輸負與人?為今之計不若下些死功夫,閉門獨坐造到十全的手段,那時奕遍通國,庶不虛我平日善奕之名。

    從此之後,那奕秋: 終日精功用奕中,不辭炎夏不辭冬。

    落霞時節猶開局,明月庭台尚逞鋒。

     肯學半途輕廢棄,難禁一旦豁然通。

    還嗔世俗無知者,強辟荒蕪欲立宗。

     奕秋謝絕交遊,足不越門限,涉暑徂寒,忘餐廢寝,心心念念,隻曉得奕該從奇以用正,又不得貪正以忘奇。

    然而,奇中有正,正中有微奇,微奇之中又有微正,以一推十,十至百千萬億,無一毫而不以奇正為主。

    看看日進乎技矣,将個奕勢打成新譜百局,真可通乎天神,達乎山川,非尋常小技所能。

    後來那雅士因笃志愈堅,勞心太過,一病捐館,棋勢不傳。

    連那奕秋見雅士已死,也不肯傳與别人。

    不覺又過了三年,前道者往門首經過,奕秋遂邀入中堂,這時隻要顯其絕技,再不提起前情,兩下便開枰對奕。

    一連數局,奕秋所下的棋子着着皆是仙着,道者舉手無措,敬拜下風。

    奕秋把個善奕之名至此方顯于通國之内。

    當時若非少年與道者之一激,未必能如此用功,亦未必能傳遍通國。

    是可見專心緻知,乃習業者第一吃緊要務。

    正是: 技藝從來奧理深,也須澄靜究其心。

    若非苦志加黾勉,焉得聲名遍國欽。

     總評:仙人石上爛柯棋,斯景令人慕殺,觀此一段奕景,不亦心醉骨驚乎。

     又評:思彎弓射鴻鹄者,猶是初學。

    奕秋既稱善奕,何得聽笙音而緻亂局,可見心無二用,看來通國善奕,不及山陰睹墅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