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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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湯姆帶法蘭克去楓丹白露的樹林散心。
那片林子在楓丹白露西側，法蘭克還沒去過。
湯姆熟悉一塊林地，那裡很少有徒步者和遊客前往。
海洛伊絲不想去，說她甯可曬日光浴，讀艾格尼絲·格雷絲借給她的小說。
海洛伊絲有一頭金發，身體曬成古銅色。
她曬得恰到好處，但有時候膚色曬得比發色略深一些。
她繼承了父母的基因&mdash&mdash母親是金發，父親的頭發曾經是深褐色，如今變成灰白，殘留一道深棕的邊緣，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但湯姆知道，他跟聖人一點也不沾邊。
将近中午，湯姆和法蘭克開車去拉尚鎮。
這座甯靜的小鎮位于維勒佩斯以西幾公裡處。
從公元十世紀至今，拉尚的大教堂屢遭火患，損毀後又重建。
一棟棟小巧精緻的私宅林立在鵝卵石鋪成的街巷旁，看起來像一幅幅童書中的插圖。
宅子小得幾乎容不下一對夫婦，湯姆在想，換做是一個人住在裡面，應該很有意思。
但他哪有機會獨居？從小他就住在讨厭的多蒂姑媽家，别看她平時瘋瘋癫癫，對錢卻精明得很。
他十多歲離開波士頓後，在曼哈頓的破公寓裡住過一陣子，偶爾也睡在闊綽的朋友家的客房或客廳沙發上。
二十六歲時，他和迪基·格林裡夫住在意大利的蒙吉貝羅。
站在拉尚的教堂裡，擡頭望着奶油色和灰色的内部陳設，他的腦子裡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呢？ 空蕩蕩的教堂裡隻有他們倆。
來拉尚的遊客少得可憐，湯姆不怕有人認出法蘭克。
但要是去楓丹白露的城堡，就難免叫人擔心，那裡的遊客來自世界各地，說不定法蘭克已經去過了，隻是湯姆沒問。
路過門邊無人值守的櫃台時，法蘭克拿了幾張教堂的明信片，算好價格，把錢投進木箱的投币口。
掌心裡還剩下一把硬币，他将手掌一歪，把剩的錢都投了進去。
&ldquo你們家上教堂嗎？&rdquo湯姆問。
兩人踏着陡峭的鵝卵石坡道，朝泊車方向走去。
&ldquo不&mdash&mdash去，&rdquo法蘭克說，&ldquo我父親覺得沒文化的人才上教堂，我母親則覺得上教堂很無聊。
她不想給自己太大壓力。
&rdquo &ldquo你母親愛泰爾嗎？&rdquo 法蘭克看了湯姆一眼，笑着說：&ldquo誰知道呢？我母親向來不露聲色。
也許她愛泰爾，但從不幹傻事兒，從不表現出來。
你知道的，她是個演員。
我的意思是，在現實生活中，她也擅長演戲。
&rdquo &ldquo你喜歡泰爾嗎？&rdquo 法蘭克聳了聳肩。
&ldquo還行吧。
他也沒那麼糟糕。
他喜歡戶外運動，身為一位律師，體格算是強壯的。
反正，他倆的事兒我不管。
&rdquo 湯姆仍然很好奇法蘭克的母親會不會嫁給泰爾梅奇·史蒂文斯，但他為何要如此好奇呢？法蘭克的處境更重要。
在湯姆看來，法蘭克并不在乎家裡的财産，要是他的母親和泰爾出于某種原因，懷疑法蘭克殺了父親，決定與他斷絕關系，他也不會在乎那些錢。
&ldquo你寫的那一疊，&rdquo湯姆說，&ldquo必須得銷毀。
留下來很危險，你覺得呢？&rdquo 男孩似乎有些猶豫，盯着自己的腳。
&ldquo行。
&rdquo他語氣堅定地說。
&ldquo要是叫人發現，你總不能說那是短篇小說吧，裡面寫着名字呢。
&rdquo男孩當然可以這麼說，但誰會相信呢？&ldquo難不成你打算招供？&rdquo湯姆問，言下之意是這樣做簡直愚蠢透頂，根本不必考慮。
&ldquo噢，不，怎麼可能。
&rdquo 見他回答得如此堅決，湯姆很欣慰。
&ldquo好吧，既然你同意了，今天下午我就去把那些紙處理掉。
你還想再看一遍嗎？&rdquo湯姆推開車門。
男孩搖搖頭。
&ldquo不用了，我看過了。
&rdquo 回麗影别墅吃過午餐後，湯姆把對折了兩次的稿紙捏在手裡，走去花園（客廳就有壁爐，但是海洛伊絲正在那裡練習大鍵琴）。
法蘭克在溫室旁揮舞着鋤頭，身穿安奈特太太幫他洗好燙平的牛仔褲。
湯姆走到花園與樹林交界的偏僻角落，把稿紙點燃。
當晚，将近八點，湯姆開車去莫雷的火車站接裡夫斯的朋友艾瑞克·蘭茲。
法蘭克想跟他一起坐車出門，再走回來。
他堅持說自己能步行返回麗影别墅，湯姆隻好勉強同意了。
臨行前，湯姆對海洛伊絲說：&ldquo比利今晚在房間裡吃飯，他不想遇見陌生人，我也不想讓裡夫斯的朋友看到他。
&rdquo海洛伊絲問：&ldquo是嗎？為什麼呀？&rdquo湯姆回答道：&ldquo因為他說不定會叫比利替他辦事。
我不希望這孩子惹上麻煩，哪怕報酬豐厚。
你也知道裡夫斯和他那幫狐朋狗友們。
&rdquo海洛伊絲的确知道，湯姆經常告訴她，說&ldquo有時候，裡夫斯還真管用&rdquo。
情況緊急時，這個叫裡夫斯的家夥總能幫上忙，比如僞造新護照本，充當掮客，或者把他位于漢堡的住宅貢獻出來作藏身之處。
具體詳情，海洛伊絲有所耳聞，但有些事她毫不知情，也懶得打聽。
這樣也好，免得她那個愛管閑事的父親套出她的話來。
路邊有一塊空地，湯姆靠邊停車，說道：&ldquo咱倆各退一步，比利。
這兒離麗影大概三四公裡，你可以散個步。
我就不搭你到莫雷了。
&rdquo &ldquo好。
&rdquo男孩準備打開車門。
&ldquo等等，還有這個，&rdquo湯姆從褲兜裡掏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是他從海洛伊絲房裡偷的粉餅，&ldquo你那顆痣太顯眼了。
&rdquo他在男孩臉頰上塗了一點粉，細細抹勻。
法蘭克咧嘴一笑。
&ldquo樣子是不是
那片林子在楓丹白露西側，法蘭克還沒去過。
湯姆熟悉一塊林地，那裡很少有徒步者和遊客前往。
海洛伊絲不想去，說她甯可曬日光浴，讀艾格尼絲·格雷絲借給她的小說。
海洛伊絲有一頭金發，身體曬成古銅色。
她曬得恰到好處，但有時候膚色曬得比發色略深一些。
她繼承了父母的基因&mdash&mdash母親是金發，父親的頭發曾經是深褐色，如今變成灰白，殘留一道深棕的邊緣，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但湯姆知道，他跟聖人一點也不沾邊。
将近中午，湯姆和法蘭克開車去拉尚鎮。
這座甯靜的小鎮位于維勒佩斯以西幾公裡處。
從公元十世紀至今，拉尚的大教堂屢遭火患，損毀後又重建。
一棟棟小巧精緻的私宅林立在鵝卵石鋪成的街巷旁，看起來像一幅幅童書中的插圖。
宅子小得幾乎容不下一對夫婦，湯姆在想，換做是一個人住在裡面，應該很有意思。
但他哪有機會獨居？從小他就住在讨厭的多蒂姑媽家，别看她平時瘋瘋癫癫，對錢卻精明得很。
他十多歲離開波士頓後，在曼哈頓的破公寓裡住過一陣子，偶爾也睡在闊綽的朋友家的客房或客廳沙發上。
二十六歲時，他和迪基·格林裡夫住在意大利的蒙吉貝羅。
站在拉尚的教堂裡，擡頭望着奶油色和灰色的内部陳設，他的腦子裡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呢？ 空蕩蕩的教堂裡隻有他們倆。
來拉尚的遊客少得可憐，湯姆不怕有人認出法蘭克。
但要是去楓丹白露的城堡，就難免叫人擔心，那裡的遊客來自世界各地，說不定法蘭克已經去過了，隻是湯姆沒問。
路過門邊無人值守的櫃台時，法蘭克拿了幾張教堂的明信片，算好價格，把錢投進木箱的投币口。
掌心裡還剩下一把硬币，他将手掌一歪，把剩的錢都投了進去。
&ldquo你們家上教堂嗎？&rdquo湯姆問。
兩人踏着陡峭的鵝卵石坡道，朝泊車方向走去。
&ldquo不&mdash&mdash去，&rdquo法蘭克說，&ldquo我父親覺得沒文化的人才上教堂，我母親則覺得上教堂很無聊。
她不想給自己太大壓力。
&rdquo &ldquo你母親愛泰爾嗎？&rdquo 法蘭克看了湯姆一眼，笑着說：&ldquo誰知道呢？我母親向來不露聲色。
也許她愛泰爾，但從不幹傻事兒，從不表現出來。
你知道的，她是個演員。
我的意思是，在現實生活中，她也擅長演戲。
&rdquo &ldquo你喜歡泰爾嗎？&rdquo 法蘭克聳了聳肩。
&ldquo還行吧。
他也沒那麼糟糕。
他喜歡戶外運動，身為一位律師，體格算是強壯的。
反正，他倆的事兒我不管。
&rdquo 湯姆仍然很好奇法蘭克的母親會不會嫁給泰爾梅奇·史蒂文斯，但他為何要如此好奇呢？法蘭克的處境更重要。
在湯姆看來，法蘭克并不在乎家裡的财産，要是他的母親和泰爾出于某種原因，懷疑法蘭克殺了父親，決定與他斷絕關系，他也不會在乎那些錢。
&ldquo你寫的那一疊，&rdquo湯姆說，&ldquo必須得銷毀。
留下來很危險，你覺得呢？&rdquo 男孩似乎有些猶豫，盯着自己的腳。
&ldquo行。
&rdquo他語氣堅定地說。
&ldquo要是叫人發現，你總不能說那是短篇小說吧，裡面寫着名字呢。
&rdquo男孩當然可以這麼說，但誰會相信呢？&ldquo難不成你打算招供？&rdquo湯姆問，言下之意是這樣做簡直愚蠢透頂，根本不必考慮。
&ldquo噢，不，怎麼可能。
&rdquo 見他回答得如此堅決，湯姆很欣慰。
&ldquo好吧，既然你同意了，今天下午我就去把那些紙處理掉。
你還想再看一遍嗎？&rdquo湯姆推開車門。
男孩搖搖頭。
&ldquo不用了，我看過了。
&rdquo 回麗影别墅吃過午餐後，湯姆把對折了兩次的稿紙捏在手裡，走去花園（客廳就有壁爐，但是海洛伊絲正在那裡練習大鍵琴）。
法蘭克在溫室旁揮舞着鋤頭，身穿安奈特太太幫他洗好燙平的牛仔褲。
湯姆走到花園與樹林交界的偏僻角落，把稿紙點燃。
當晚，将近八點，湯姆開車去莫雷的火車站接裡夫斯的朋友艾瑞克·蘭茲。
法蘭克想跟他一起坐車出門，再走回來。
他堅持說自己能步行返回麗影别墅，湯姆隻好勉強同意了。
臨行前，湯姆對海洛伊絲說：&ldquo比利今晚在房間裡吃飯，他不想遇見陌生人，我也不想讓裡夫斯的朋友看到他。
&rdquo海洛伊絲問：&ldquo是嗎？為什麼呀？&rdquo湯姆回答道：&ldquo因為他說不定會叫比利替他辦事。
我不希望這孩子惹上麻煩，哪怕報酬豐厚。
你也知道裡夫斯和他那幫狐朋狗友們。
&rdquo海洛伊絲的确知道，湯姆經常告訴她，說&ldquo有時候，裡夫斯還真管用&rdquo。
情況緊急時，這個叫裡夫斯的家夥總能幫上忙，比如僞造新護照本，充當掮客，或者把他位于漢堡的住宅貢獻出來作藏身之處。
具體詳情，海洛伊絲有所耳聞，但有些事她毫不知情，也懶得打聽。
這樣也好，免得她那個愛管閑事的父親套出她的話來。
路邊有一塊空地，湯姆靠邊停車，說道：&ldquo咱倆各退一步，比利。
這兒離麗影大概三四公裡，你可以散個步。
我就不搭你到莫雷了。
&rdquo &ldquo好。
&rdquo男孩準備打開車門。
&ldquo等等，還有這個，&rdquo湯姆從褲兜裡掏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是他從海洛伊絲房裡偷的粉餅，&ldquo你那顆痣太顯眼了。
&rdquo他在男孩臉頰上塗了一點粉，細細抹勻。
法蘭克咧嘴一笑。
&ldquo樣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