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吃與畫餅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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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的雞尾酒會裡也就有人吃生胡蘿蔔片下酒。

     最近路易西安那州有個小城居民集體忌嘴一年,州長頒給四萬美元獎金,作為一項實驗,要減低心髒病高血壓糠尿症的死亡率。

    當地有人說笑話,說有一條定律:“如果好吃,就吐掉它。

    ” 現在吃的壞到食品招牌紙上最走紅的一個字是oldfashioned(舊式)。

    反正從前的總比現在好。

    新出品“舊式”花生醬沒加固定劑,沉澱下來結成餅,上面汪着油,要使勁攪勻,但是較有花生香味。

    可惜昙花一現,已經停制了,當然是因為顧客嫌費事。

    前兩年聽說美國食品藥物管理處公布,花生醬多吃緻癌。

    花生本身是無害的,總是附加的防腐劑或是固定劑緻癌。

    舊式花生醬沒有固定劑,而且招牌紙上叫人擱在冰箱裡,可見也沒有防腐劑。

    就為了懶得攪一下,甘冒癌症的危險,也真夠懶的。

     美國人在吃上的自卑心理,也表現在崇外上,尤其是沒受美國影響的外國,如東歐國家。

    吃在西歐已經或多或少的美國化了,連巴黎都興吃漢堡與炸雞等各種速食。

    前一向NBC電視洛杉矶本地新聞節目上破例介紹一家波蘭餐館,新從華沙搬來的老店,老闆娘親自掌廚。

    一男一女兩個報告員一吹一唱好幾分鐘,也并不是代做廣告,電視上不允許的,看來是由衷的義務宣傳。

     此地附近有個羅馬尼亞超級市場,畢竟鐵幕後的小國風氣閉塞,還保存了一些生活上的傳統,光是自制的面包就比市上的好。

    他們自制的西點卻不敢恭維,有一種油炸蜜浸的小棒棒,形狀像有直棱的古希臘石柱,也一樣堅硬。

    我不禁想起羅馬尼亞人是羅馬駐防軍與土著婦女的後裔,因此得名。

    不知道這些甜食裡有沒有羅馬人吃的,還是都來自回教世界?巴爾幹半島在土耳其統治下吸收了中東色彩,糕餅大都香料太重,連上面的核桃都香得辛辣,又太甜。

    在柏克菜,附近街口有一家伊朗店,号稱“天下第一酥皮點心”。

    我買了一塊夾蜜的千層糕試試,奇甜。

    自從伊朗劫持人質事件,美國的伊朗萊館都改名“中東菜館”,此地附近有一家“波斯菜館” 倒沒改,大概因為此間大都不知道波斯就是伊朗。

     這羅馬尼亞店還有冷凍的西伯利亞馄饨,叫“佩爾米尼”,沒荷葉邊,扁圓形,隻有棋子大,皮薄,牛肉餡,很好吃,而且不像此地的中國馄饨擱味精。

    西伯利亞本來與滿蒙接壤。

    西伯利亞的愛斯基摩人往東遷到加拿大格陵蘭。

    本世紀初,照片上的格陵蘭愛斯基摩女人還梳着漢朝陶俑的發髻,直豎在頭頂,中國人看着實在眼熟。

     這家超級市場兼售熟食,标明南斯拉夫、羅馬尼亞、德國、意大利火腿、阿米尼亞(近代分屬蘇俄、伊朗、土耳其)香腸等等,還有些沒有英譯名的蒜椒熏肉等。

    羅馬尼亞火腿唯一的好處在淡,顔色也淡得像白切肉。

    德國的“黑樹林火腿”深紅色,比此間一般的與丹麥罐頭火腿都香。

    但是顯然西方始終沒解決肥火腿的問題,隻靠切得菲薄,切斷肥肉的纖維,但也還是往往要吐渣子。

    哪像中國肥火腿切丁,蒸得像暗黃色水晶一樣透,而仍舊有勁道,并不入口即融,也許是火腿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贅瘤。

    ——華府東南城離國會圖書館不遠有個“農民市場”,什麼都比别處好,例如鄉下自制的“浴盆(tub)黃油。

    ”有切厚片的腌豬肉(bacon),倒有點像中國火腿。

     羅馬尼亞店的德國香腸太酸,使我想起買過一瓶波蘭小香腸,浸在醋裡,要在自來水龍頭下沖洗過才能吃,也還是奇酸。

    德國與波蘭本來是鄰邦。

    又使我想起餘光中先生《北歐行》一文中,都塞道夫一家餐館的奇酸的魚片。

    最具代表性的德國菜又是sauerkraut(酸卷心菜),以至于kraut一字成為德國人的代名詞,雖然是輕侮的,有時候也作為昵稱,影星瑪琳黛德麗原籍德國,她有些朋友與影評家就叫她thekraut。

     中國人出國旅行,一下飛機就直奔中國飯館,固然是一項損失,有些較冷門的外國菜也是需要稍具戒心,大緻可以概括如下:酸德國、波蘭;甜猶太——猶太教領聖餐喝的酒甜得像糖漿,市上的摩根·大衛牌葡萄酒也一樣,kosher(合教規的食品)雞肝泥都擱不少糖,但是我也在康橋買到以色列制的苦巧克力——當然也并不苦,不過不大甜;辣回回,包括印尼、馬來西亞,以及東歐的土耳其帝國舊屬地。

    印度與巴基斯坦本是一體,所以也在内,雖然不信回教。

    藍色的多瑙河一流進匈牙利,兩岸的農夫吃午餐,都是一隻黑面包,小鍋辣煨蔬菜,匈牙利名菜“古拉矢”(goulash)蔬菜腌牛肉小牛肉——就辣。

    埃及的“國菜”是辣煨黃豆,有時候打一隻雞蛋在上面,作為營養早餐。

    觀光旅館概不供應。

     西班牙被北非的回教徒摩爾人征服過,墨西哥又被西班牙征服過,就都愛吃辣椒。

    中世紀法國南部受西班牙的摩爾人的影響很大。

    當地的名菜,海鮮居多,大都擱辣椒粉、辣椒汁。

    辣味固然開胃,嗜辣恐怕還是aneducatedtaste(教練出來的口味)。

    在回教發源地沙烏地阿拉伯沙漠裡日夜氣溫相差極大,白天酷熱,人民畜牧為生,逐水草而居,沒有地窖可以冷藏食物。

    辣的香料不但防腐,有點氣味也遮蓋過去了。

    非洲腹地的菜也離不了辣椒,是熱帶的氣候關系,還是受北非、東非、西非的回教徒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這片羅馬尼亞店裡有些罐頭上隻有俄文似的文字,想必是羅馬尼亞文了,巴爾幹半島都是南方的斯拉夫人。

    有一種罐頭上畫了一隻彎彎的紫茄子。

    美國的大肚茄子永遠心裡爛,所以我買了一聽罐頭茄子試試,可不便宜——難道是茄子塞肉?原來是茄子泥,用豆油或是菜籽油,氣味強烈沖鼻。

    裡面的小黑點是一種香料種籽。

    瓜菜全都剁成醬,也跟印度相同。

     猶太面包“瑪擦”(matso)像蘇打餅幹而且較有韌性,夾鲫魚(herring)與未熟乳酪(creamcheese)做三明治,外教人也視為美食。

    沒有“瑪擦”,就用普通面包也不錯。

    不過這罐頭魚要滴上幾滴檸檬與瓶裝蒜液(liquidgarlic)去腥氣——擔保不必用除臭劑漱口,美國的蒜沒蒜味。

    我也聽見美國人說過,當然是與歐洲的蒜相對而言;即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