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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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好幾個半路躺倒了。

    實在令人惋惜。

    如果得了病,那就一切都完啦。

    ” 小野木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麼用意,疑疑惑惑地聽着。

     石井檢察官又說:“不,這不僅僅是說身體。

    人們精神上也常常會患病,工作過于緊迫,最終也會從精神上失掉平衡的嘛。

    有的檢察官參與審理繁忙的案件,最後就神經衰弱了。

    ‘神經衰弱’這個詞兒,最近是用外來語‘諾以羅塞’來講了吧。

    我本身也有體會,這毛病實在難對付。

    ” 他連續講了一會日常的閑話,一時沒有涉及叫小野木來的正題。

     “到我家來一趟吧。

    ”話講得突如其來,“雖然沒别的給你看,但惟獨風景使我引以自豪。

    附近還沒蓋起多少房屋,雜樹林也還是自然風光。

    下班以後去走走,那真是個令人心情舒暢的好地方呢!” 石井檢察官的家在郊外。

    可是,這些話也與叫小野木來的正事毫無關系。

     “過些日子一定去拜訪。

    ” 石井檢察官說了句“那太好了”,卻仍然在吸香煙。

    然而,這時小野木才注意到,石井檢察官一直不看小野木的臉。

    他講話的時候,始終保持面朝正前方的姿勢,以側臉對着小野木。

    而這些家常話也山窮水盡了。

     石井檢察官一會兒把香煙在煙灰缸裡撚滅,一會兒又馬上重新取出來一支,神态與往日迥然不同。

     “怎麼樣啊,調查的情況有相當進展了吧?”他突然第一次講到了工作問題。

     “是。

    對本人的聽證大體上剛告一段落。

    下一階段将與有牽連的嫌疑犯的供詞記錄進行核對,以便取得确鑿的旁證。

    ”小野木答道。

     “嗯。

    ”石井檢察官點點頭,“第一次接觸這類案件,你大約也疲乏了吧。

    ” “沒有。

    ”話說出口,小野木便盯盯地注視着石井檢察官面部的側影。

    他這時才感到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喂,怎麼樣?現在稍微換換環境如何?”石井檢察官仿佛若無其事地說。

     “啊?”小野木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不,無論如何想勸你這樣做。

    暫時轉到普通案件方面去,怎麼樣啊?” “可是,石井檢察官。

    ”小野木馬上開了口,自己也意識到語氣很硬,“案件才剛剛到達關鍵時刻,就這樣轉到其他崗位,實在不合我的本意。

    健康方面也沒有問題。

    如果您是出于這種關心的話,我請求允許我繼續堅持下去。

    ” 石井檢察官沒有回答,默默地把手指弄得嘎嘎作響。

     “小野木檢察官。

    ”聲音雖低,卻很鄭重,“也許我的講法不合适。

    不過,想叫你暫時離開我的手下,這其實已經做出決定了呀。

    ” 小野木不禁啞口無言,頓時臉色煞白。

    他雖然曾有預感,但仍然覺得意外。

     耳邊立即響起昨天那位檢察官同僚講的關于“交換條件”的一席話。

    對于辯護團方面所掌握着的有力反證,自己曾猜測過究竟是什麼具體内容,現在小野木全明白了。

     “請不要不高興。

    ”石井檢察官體貼地說。

    他是一位過去一直器重小野木的檢察官。

     “人生會遇到各種情況。

    同樣的道理,幹這行工作,也會有意料不到的事情。

    若每件事都放在心上,那就吃不消了。

    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一言以蔽之,這也是檢察長發了話的,希望要你去擔任普通的案件。

    ” 這不是“希望”,分明是命令。

    正是由于自己的預感準确無誤,所以小野木沒有勇氣去詢問内中的情由。

     小野木眼裡突然閃現出綠色的護送汽車。

     頃刻之間,整個房屋在視野裡模糊起來,甚至連顔色都分辨不清了。

    小野木感到周圍一片漆黑,連坐在身邊的石井檢察官的身影都好象越離越遠了。

     林律師正在傾聽曾任檢察長的那位老人捎來的回話。

     地點仍是先前的那間日本式房間。

    律師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支着臂肘,兩眼一動不動。

     “總之,就是這樣決定的。

    ”原檢察長說了結論。

     “明白了。

    ” 律師表情很興奮。

    講這三個字的時候,他還出了一口長氣。

     “多有煩累,太感謝您啦。

    ”律師鄭重其事地朝前輩道了謝,“那麼,為了準确和慎重起見,我再問一下,您方才講的意思是說,已經決定由特搜班把小野木調開。

    是這樣的吧?” 他那向上擡起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緊緊盯着對方,反過來倒使原檢察長顯得狼狽了。

     “嗯,是這樣的。

    怎麼樣啊,林老弟。

    你大概也不一定滿意,但這是采取的一項最大限度的措施呢。

    ” “先生。

    ”林律師故意吸起一支畑,“再不能做出讓步了嗎?” “讓步?你的具體要求是什麼呢?”原檢察長反問道。

     “不,說不上什麼要求。

    這樣講,會産生各種誤解。

    作為我這一方來說,隻不過想堅決提出,檢察機關方面有這樣一位不受歡迎的人物罷了。

    ” “所以呀,老弟。

    所以才告訴你,将采取那項措施嘛。

    ” “可是,隻把那名檢察官本人從特搜班調開,事情就能了結嗎?”律師不肯善罷甘休地說,“這樣是做不到渙然冰釋的。

    對嗎?先生。

    那個負責審理案子的檢察官,他呀,他是與被告的妻子私通。

    當然,上司原來也許并不知道。

    然而,在已經知道了事實的現在,僅僅采取把有問題的檢察官調開的措施,這就算盡到責任了嗎?” 林律師的語氣不由得強硬起來了。

    老人回答說“提到責任問題,是啊,也許象你說的那樣。

    可是,對了,在這種時候,我希望你還是不要大肆張揚,還是能承認檢察部門的誠意為好。

    ” “您講到‘誠意’二字,如果有誠意的話,好象對方也要再有點表示才說得過去吧?” “你所說的‘表示’,我不大明白,指的什麼事呀?”原檢察長故意問道。

     “啊,好啦好啦!” 律師忽然笑了起來,接着便極不自然地往對方杯子裡斟上酒。

     “總之,這種事情嘴上不便說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隻可意會,不能言傳’吧。

    我也很不願意把這類屬于私人性質的醜聞公布出去。

    不過,這已經是一廂情願了。

    檢察部門如果把它的權力堅持到底,就是說,如果采取吹毛求疵的作法逼到頭上的話,我們也就準備把這件事講出去。

    ” “林老弟,”原檢察長說,“究竟怎麼做才好呀?你好象很不滿意,希望把你的條件明确地講出來。

    ” “沒什麼條件嘛。

    若是這樣講,先生和我過後都會麻煩的。

    不是條件,隻不過希望對方能采取使我們心領神會的作法。

    ” “所以對方說,将把叫什麼小野木的那個年輕檢察官調開。

    ” “那是當然的啦。

    ”林律師譏諷地說,“這種事再清楚不過了。

    隻因事關重大,我這方面才猶豫是否發表這件事的真相。

    我們還想拿這件事針鋒相對地追問特搜班的部長呢。

    然而,這樣就會枝節橫生了。

    作為我來講,還是想慎重從事的,因為畢竟與案件本身的情節沒什麼關聯嘛!不過,先生,不過話得說回來……” 律師接下去又說:“如果檢察機關的作法不能差強人意的話,出于自衛上的考慮,我也不得不采取某種行動。

    正是為了不至于出現那種局面,我現在才來進行預備性的洽談。

    隻說‘對不起’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 原檢察長很為難地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

    林律師又說:“假如對方不再讓步,我就準備把它發表出去,并且打算堂堂正正地幹它一場。

    ” “等等,别急,林老弟。

    ”原檢察長挪動着瘦小的身軀,勸阻道,“那就未免有點操之過急了吧。

    你也講過的,這類事與案件毫無關系。

    老弟也是個吃了多年法律飯的人,在關系到司法威信的問題上,我不想和你彼此展開争論。

    林老弟,怎麼樣?” “我也有同感。

    ”律師說,“正因為有同感,我才想幹它一場的。

    先生您也講過,它關系到司法威信的問題,所以我才想毫不留情面地揭露這件事情的真相。

    和被告妻子私通的檢察官,恐怕檢察廳的任何部門也不會有吧。

    而且,我認為這種例子是空前的。

    固然,它也許與案件本身毫無關系。

    可是呀,假使把這件事的真相隐瞞起來,隻以法律條文來進行交鋒,也是毫無意義的。

    根本問題是,不具備司法觀念的檢察官,檢察廳裡不得有半個存在。

    由于這個原因,上層領導也應采取斷然措施。

    僅僅采取把他從特搜班調開這種姑息騙人的處置辦法,我們根本想不通。

    ” “明白了。

    ”瘦老人用力點點頭,“實在沒辦法。

    老弟希望的是什麼,我大體上可以想象得到。

    不過,那種事我不能向對方作傳達。

    這個問題就算沒有妥協的餘地了吧。

    嗯,林老弟,是這樣的吧?” 老人目光銳利地仔細觀察着律師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