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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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換的衣服。

    接過結城的大衣,幫他脫下西服,随即麻利地着手拾掇這一切。

    在料理丈夫日常生活的義務上,她絕無怠慢之處。

    在外人眼裡,她是一位賢惠勤快的妻子。

     結城穿好農服。

    妻子在收拾脫下來的襯衣。

    旅行皮箱原封不動地放在鋪席上。

     直身而立的結城,垂眼看着妻子的身姿。

    他感到自己有一種無法壓抑的痛苦。

     當賴子發現旅行皮箱仍放在原處時,結城說:“我洗澡的時候,你把這個箱子裡的東西整理一下。

    ” 賴子正在整理脫下來的衣物。

    她的手好象停了一下。

    這種話,結城過去從來沒有說過。

     說起來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自從手提皮箱裡出現其他女人的用物以來,賴子便決計不再觸動丈夫帶回來的手提皮箱。

    結城也從未命她整理過。

    然而,今天晚上卻一反常态,他特地言明在洗澡的時候要為他整理好。

     結城手拿毛巾走進浴室。

    在夜闌人靜之中,把身子浸在浴盆裡。

     玻璃門外面,傳來了妻子的聲音:“水的溫度合适嗎?” 結城對她應了一聲“可以”。

    腳步聲離去了。

    結城不慌不忙地洗着。

     結城知道,就在這一段時間裡,賴子正打開旅行皮箱,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

    不,她必定正僵立不動地看着裡面出現的物品。

     旅行皮箱裡,他有意識地放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毛巾。

    它出自S溫泉的一家旅館,包裝紙和毛巾上,都有那家旅館的名字。

    另一件是S溫泉特産的點心,它的商标上,也綴有字體很大的溫泉名字。

    點心是預備送給女用人的。

     結城腦子裡想象着賴子凝視那兩件物品的表情。

    以前幾乎沒有主動讓她整理過旅行皮箱,而現在突然命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給她看看那兩樣東西。

    也就是說,讓她看看自己去過S溫泉的證據。

     房間那邊無聲無息。

    結城眼前仿佛浮現出妻子蒼白的面孔,她正在那裡緊張地屏住氣息注視着S溫泉的字樣。

     結城洗過澡回到房間的時候,賴子的身影不見了。

    旅行皮箱也從原處消失了。

     結城默默地朝院子望去。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婆娑的樹木。

    微弱的光線暗淡地映到庭院裡。

    一隻貓急匆匆地穿過昏黑的地面。

     賴子再沒有輕易地回到房間裡來。

    結城知道自己的作法有了效果。

    他很想到賴子的房間去看看,但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在腦海裡描繪着賴子在房間裡伫立不動的情景。

     結城把一口煙深深地吸進胸底。

     然後把煙吐出來,看着它慢慢地飄散。

    這口煙,簡直多得令人吃驚。

     三 輪香子聽到了爸爸回來的汽車聲。

     她正在房間裡彈鋼琴,馬上停住手,站起身來。

    走出自己房間的時候,正好碰上急步由走廊過來的媽媽。

     “是爸爸回來了吧?” “嗯。

    ”媽媽短促地應了一聲。

    輪香子跟着媽媽走出去。

    每次爸爸回家,除非太晚,她都盡可能與媽媽一起出去迎接。

     爸爸正在門口脫鞋,彎腰解着鞋帶。

     “您回來啦”輪香子和媽媽一起問候道。

    爸爸口裡“嗯”了一聲,跨步走進家中。

    他滿臉通紅,肯定是剛參加宴會回來。

    可是現在才八點剛過,輪香子覺得宴會結束得确實夠早的。

     爸爸的側臉顯得特别不痛快。

    其實,爸爸出外歸來時,情緒總是不那麼痛快。

    爸爸走進自己的卧室。

    輪香子也跟着媽媽走了進去,但爸爸卻沒有特别地向輪香子搭腔。

     爸爸時常給輪香子帶些禮物回來。

    縱使沒帶禮物,也必然要和她說上幾句話。

    因為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兒,所以有時爸爸比媽媽還要疼愛輪香子。

     這時,爸爸隻看了輪香子一眼。

    她知道爸爸那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使媽媽有些擔心。

     輪香子一個人走出了房間。

    作為女兒,輪香子心裡明甶,父母正有難言的苦衷。

    她感到自己再在那兒呆下去就不合适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輪香子還想繼續彈鋼琴,卻提不起興緻。

    爸爸今天的樣子不比往常,看來并非單純的不痛快,好象有更深刻的複雜原因。

     媽媽沒有到走廊來。

    按照媽媽以往的慣例,幫助爸爸換完衣服,她每次都是立即就出來的。

    今天,媽媽卻反常地留在爸爸的房間。

    輪香子由此産生一種感覺,好象自己的預感是準确的。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報紙上不斷登出爸爸所在政府機關發生貪污案件的新聞。

    目前還是小段的消息,不值得大驚小怪。

    内容也不過是股長一級的人物被警視廳拘留了。

     輪香子不便向爸爸開口詢問,因此就去問媽媽。

     “我也正擔心這件事呢。

    ”媽媽對她說,“我問了問你爸爸,據說隻是那個課(相當于中國的處一級機構。

    )出了點小纰漏。

    爸爸說,大約是具體負責的人,從企業主那裡接受了倒黴的東西,給牽連上了,真是一幫沒用的家夥。

    ” “不會拉扯上爸爸的責任吧?”輪香子問。

     “爸爸講了,沒問題。

    據說,那是課底下的人幹的,根本不緻牽連到局長。

    ” “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爸爸也是應酬不及呀。

    ” 聽到媽媽的一席話,輪香子總算放了心,後來又留心看着報紙,消息到那兒就止住了。

    因為開始并沒有當成大事。

     自報紙登了那條新聞以後,已經過去了一周多。

    輪香子不知不覺地就要把這件事忘卻了。

     今晚見到爸爸情緒不高,輪香子心裡不由得又記起那件事。

    但是,那件事自那以後任何報紙都沒再報道,爸爸身上也沒有那種迹象。

    若有什麼情況的話,媽媽肯定會說的。

     輪香子關上鋼琴蓋,從書架拿下一本讀了個開頭的書,然而,一頁也看不下去。

    隻有鉛字映入雙眼,思想卻進不到文章裡去。

    兩隻耳朵隻顧朝爸爸房間的方向谛聽着。

     輪香子心想,在這種時候,和子若挂來個電話就好啦。

    這當然不是說,她的電話能使輪香子頭腦裡的擔心雲消霧散。

    不過,似乎至少可以使輪香子從這種心境中解脫出來。

     輪香子的這個念頭,的确類乎要從雙親的争執中躲避出去的那種心情。

    雖說這僅僅是自己心血來潮的想法,但在電話裡與和子随便談談,确實能夠沖淡此刻的消沉情緒。

    然而,和子不會這麼巧就打來電話,于是輪香子便想主動給她打個電話。

     最近一段時間,輪香子與和子會面比較頻繁。

    話題總是歸結到一件事上,那就是結城賴子和小野木喬夫的問題。

     在和子方面,似乎倒是常常跟小野木通電話。

     “小野木先生好象特别忙哪!”她曾對輪香子這樣說過,“不管什麼時候打電話去,他不是外出不在,就是說過幾天有時間了再來。

    到底是個資曆最淺的年輕檢察官,老是被支使到處去跑腿呢。

    ” 和子原話就是這樣說的。

    輪香子很羨慕和子平時行事的方式。

    和子的性格是,想到那兒就做到那兒,見人自來熟。

    輪香子感到自己也很需要這種性格。

     輪香子很想見見小野木。

    見了面,有許多話想和他說。

    而且要在那位美麗夫人和多嘴多舌的和子都不在場的情況下。

     輪香子對小野木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在诹訪見到的那一次:自已和他站在碧綠的麥田裡,春風吹過,已經抽穗的小麥綠浪翻滾,花梨樹上的白花有如繁星點點,湛藍的湖面一覽無餘。

     還有,輪香子至今也無法忘掉小野木的另一個形象,即當時在古代遺址的豎穴裡,他坐起來的時候,那副郁郁寡歡的表情。

    一想到小野木,首先浮現在眼前的總是這個形象。

     麥田裡,―位農夫正在揮動鎬頭。

    诹訪的街填一直延伸到台地以下,碧波蕩漾的湖水對岸,環繞着坡度平緩的丘陵。

     小野木曾經用手指着告訴自己,“那處凹陷下去的地方,是鹽尻山口”。

    明媚的陽光照到他的半張臉上。

    那頂發髒的帽子,不幹淨的挎包,都給輪香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野木順着一個很低的斜坡走下去。

    腳步顯得十分歡快,似乎都要用麥稈做個笛子吹起來了。

    輪香子很想和小野木一起再次到花梨花盛開的诹訪去,并在那裡把許多事講給他聽。

     輪香子第二次見到小野木,是在下诹訪車站,當時他正從月台上走過。

    而這次見到的小野木,已經是與那位美麗夫人聯系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了。

     小野木當時正在月台上走着,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這邊列車的窗口注視着他。

    他臉上的表情,好象有一種異樣的孤獨。

    雖然他曾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