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佐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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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這兒挖,也膽戰心驚的,擔心會挨農民的罵哩!” 根據《報告書》的記載,低地遺迹的面積大約寬六十米,長三百米;即使就這樣挖,也會立即挖出陶器和木制品的碎片。

     “對不起,“青年對小野木說,“您好象不是本地人呢。

    ” “我從東京來。

    ”小野木答道。

     “您也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嗎?” “不,不是的。

    ” 小野木否定以後,反問青年道,您也是這方面的愛好者嗎?”“啊,我嗎,說起來,這是我的本行。

    ” 青年自我介紹是某大學的助教。

    怪不得他臉上還帶着尚未消盡的學生氣。

    這種看法出現之後,似乎他旁邊的那位年輕女性也有了一副少女面龐。

     “我們是從小木那邊轉到這一帶來的。

    ”青年說,“在那裡,有一處叫做‘長者之原’的地方,主要出土繩文時代(公元前三百年以前)的陶器,以北海道地區所特有的‘諸矶式’居多。

    我們把它放在旅館裡了,真遺憾。

    否則,很想請您看看哪。

    ” 青年講話的時候,顯露出一副确實熱心于做學問的表情。

     小野木一時難以判斷,這兩個人究竟是夫妻,還是情侶。

     在他倆一問一答的時候,年輕女性一直靜靜地聽着。

    明快的笑容始終挂在她的臉上。

    從旁看去,的确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小野木轉身折回的時候,那兩人站在田埂上朝他揮手送别。

    對在異出他鄉見到的小野木,他們似乎也産生了特别的好感。

     小野木走上大路以後,他們還在那裡以目相送。

     小野木回到旅館的時候,已是下午兩點左右。

     “客人先生,您的電報來了。

    ” 女服務員一見到他便立即這樣說道。

    聽說是電報,小野木憑直覺就知道是賴子拍來的。

    打開一看,果然不錯。

     “于上野站等您歸。

    賴子。

    ” 小野木很為吃驚。

     按照他預定的計劃,乘夜間列車離開新鴻,到達上野車站應該是淩晨五點十分。

     賴子要到上野站來接這次列車,必須在淩晨四點起床,然後趕到火車站。

    時間這麼早,她将以什麼理由告訴丈夫,從而走出家門呢?小野木心裡路到有點不安。

     小野木意識到自己近來漸漸為賴子所左右了。

    自那次台風之夜起,賴子方面的情緒已經變得主動起來。

     “電報上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因為小野木盯着電報一動不動地在思考,所以女服務員很擔心地看着他的臉問。

     小野木乘坐下一班公共汽車,出發到兩津去。

    一路上腦子裡想的全是賴子,接到電報,突然感到賴子仿佛已經來到眼前了。

     漫遊古代遺迹本是小野木素來的愛好,但這次卻毫無心思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心靈裡為賴子所占據的部分逐漸擴大,并且分量越來越重。

     小野木登上了開往新鴻的渡輪。

     在渡輪起航之前,他站在甲闆上,看到了一個奇妙的現象。

     站在碼頭上送行的人,一個個面帶笑容,仰頭望着船上。

    這裡的碼頭也挂上了彩色的紙條。

    小野木的目光,突然在那些送行人的背後停住了。

     進碼頭之前,有一處剪票所;一個年輕女子伫立在剛出剪票口的角落裡。

    小野木發現,那個女子根本不朝輪船這邊看。

    她把臉扭過去,注視着另外一面的大海。

     從她站立的位置來看,肯定是為船上的乘客送行的。

    然而,奇怪的是,她根本不往船上看一眼。

     不一會兒,開船的汽笛響了。

    下面送行的人群再次揮舞起紙條,講着告别的話。

     這個時候,那個女子才把視線飛快地移到船上。

    目光十分銳利,表情異常嚴肅。

    她是在注視着船上的某一個人。

     然而,她那目光在船上也隻不過停了五、六秒的時間。

    随後,便迅速扭轉身,穿過剪票口,跑遠了。

     她的身影很快又在海濱公路上出現了,正把袖子捂到臉上,一路飛也似地跑着。

    輪船緩慢地移動起來。

    可是那女子卻再沒有朝輪船看上一眼,邊哭邊一溜煙跑開了。

     小野木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目睹了現實生活中一位女性面對生離死别的悲切情态。

     那位女子,便是于悲傷痛楚之餘,不忍心凝望等待離别的親人乘船出港。

     小野木不禁想起今天中午在低地遺迹上見到的那位年輕女性,微微含笑的臉上充滿了幸福的表情,面前的小夥子正俯身拾起挖掘出來的陶器碎片。

    這時,邊哭邊跑的那位送行女子的身影,從小野木的視野裡消失了。

     站在輪船甲扳上,沐浴着拂面的海風,小野木心中又想海了賴子。

     三 小野木喬夫整好行裝凝視着車窗外面。

     在一片暗灰色的朦胧之中,廣闊而平坦的田野不停地移動着。

    民房裡還透着澄黃色的燈光。

    現在才五點半鐘,對一般人來說,這時間肯定還早,隻能看到極少的行人在晨霧霭霭之中起大早去工作。

     上野車站漸漸臨近了,鐵路邊上差不多的人家都還睡在夢裡,也有的住戶廚房裡已經升起了炊火。

     火車滑進月台以後,小野木兩眼緊緊地盯着窗外。

    盡管時間這麼早,來迎接的人還是相當多。

    這些人的隊伍不斷地向後移去。

     小野木的眼睛轉瞬之間便在人群裡捉到了身着和服的賴子的身影,然而她也很快地朝後移去了。

    小野木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

     火車停穩以後,小野木走下月台。

    從車窗裡已經看清賴子身影所在的位置,他便朝那裡走了過去。

    賴子仍舊很拘謹地站在原來的地方。

     小野木仍不免有些激動。

     “您早!”小野木從一旁說道。

    正在朝其他方向尋找他的賴子擡起眼吃驚地望着小野木。

     “哎呀。

    ”她發出很輕的驚叫聲,“您回來啦!”說着,臉上露出了笑容。

     從接到電報的那一刻起,小野木就盼望着見到賴子,然而,對于早晨五點半這個時間,還是感到有些不安。

    他覺得賴子還是來迎接好,但同時也感到,她不來似乎更為穩妥。

    不過,一見到賴子的身姿,心中又确實激動不已。

     “這麼早,您出來方便嗎?”小野木說。

     “可是,不是已經拍電報說好了嗎!”賴子眼裡含笑答道。

     周圍都是下火車的旅客,正朝出口方向走去,他倆也随即加入了這一人流。

    賴子這會兒緊挨在小野木身邊,以至她的身子都觸到了小野木的臂肘。

     “很累吧?”賴子仰起頭,看着小野木充滿倦意的側臉。

     “不,還算痛快。

    ”他快活地答道。

    “在相川鎮旅館接到您的電報那晚上,我剛好去看了當地的佐渡民謠舞。

    ” “噢!”賴子低聲笑了,“在發源地大概還是滿有興緻的吧!真想看看呢!” 她的聲音裡洋溢着想一道去佐渡的願望。

     兩人走出剪票口,上野車站果然名不虛傳,即使在這樣早的清晨,擁擠程度也不亞于大白天。

    似乎有其他線路的火車同時進了站,那方面的旅客也都朝剪票口湧了過來。

     “到哪兒去?”出剪票口後,賴子邊走邊問小野木。

     “是啊。

    “小野木把旅行皮箱換到另一隻手上,心裡考慮着。

     “去吃點什麼熱東西吧。

    ” “好的。

    ” 小野木今天早晨老早就睜開了眼睛。

    當時的感覺是,心裡有說不出的興奮,因而再也無法入睡。

    火車穿出山嶽地帶疾駛在寬闊平野的時候,小野木一面注視着晨光熹微中霭霧蕩漾的原野,一面在心裡不停地盤算着,再過幾十分鐘就能見到賴子了。

     上野火車站附近的商店都是面向旅客的,早晨很早就開始營業。

    站前的商店街裡,有好些家吃茶店。

    兩個人并排穿過電車路。

    清晨還着實令人感到節氣的寒意。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中年男子,瞥見了走在車站正面的賴子的側影。

     他好象很吃驚,口裡自言自語地嘟嚷着什麼。

    随後,又越過人群的縫隙,緊緊地盯住了兩個人的背影。

     從電車路走進一條狹窄的胡同,裡面并排有好幾家小吃店和吃茶店。

     “就這兒吧?”小野木眼睛盯着那些店鋪說。

     “嗯。

    ” 小野木走在前面,賴子跟在後頭。

    小野木看了一下,好象哪家都不太潔淨。

    考慮到賴子奢華的生活,他有點猶豫不決,可是,賴子仿佛覺察到了小野木的心思,主動地指着一家仿造西式餐廳的小飯店說:“那家怎麼祥?” 小野木推開入口的門。

    店内照例部是乘火車的旅客,幾乎座無虛席。

     “請這邊坐。

    ”店裡年輕的女招待把他倆領到一個角落。

    在餐桌前對面坐下來以後,小野木雖然已經夠疲勞的了,但還是看着賴子問道:“您大概也沒有吃飯吧?” “嗯,還沒有。

    我要和您一塊兒吃呢。

    ”賴子口中答道,自己動手取過桌上的菜單。

     “能合您的口味嗎?”小野木對目光落在菜單上的賴子說。

    實際上,以賴子所處的環境來說,她是輕易不會到這種飯店來的。

     “瞧您說的!”賴子睜大了眼睛:“沒問題的。

    這上面列的菜,不是隻看上一眼就覺得很香麼?” 接着,她把菜單轉向小野木一邊,說:“我要咖啡吧。

    ” 小野木也決定要同樣的飲料。

    賴子到底還是沒有訂飯菜。

     這時,入口處的門開了。

    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