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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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身子長大,如由水洞蹿出,一個不巧,難免墜入水中,雖無大害,與它習性相違。

    最讨厭是水洞石壁光滑如玉,下寬上窄,爬行不易,相隔大高,難于上來,現已改路,想由壑底用水磨功夫攻穿崖壁出來。

    此蟲天性兇殘,以前禁閉洞穴之中,吸收壑底毒氣和下面污泥以為生活,隻一出來,嗅到生物血肉定必任性殘殺。

    不過這東西有一短處,最是戀穴,輕易不肯離開故土。

    所噴毒氣,不論人獸飛鳥,沾上一點立時昏倒,任其飽餐,血吸太多便自昏醉,經過半個時辰方始醒轉。

    醉時全身盤作一團,多鋒利的刀斧也不能傷。

    性又奇毒,離身三五丈内聞到那股腥香固是必死。

    便是相隔較遠,被那随風吹來的毒氣沾上一點也必昏倒。

    幸而此蟲除戀土外并畏日光,如要殺它,必須有兩樣東西,一是千年雄精所結寶珠,或是千百斤極好雄黃提煉出來的精華,加上本山特有的兩種避毒藥草,乘它昏醉之時,人在上風焚燒,使其不醒再行下手,事前還有好些準備,不是容易,稍一疏忽反受其害。

    隻有雄精精氣所結寶珠最是合用,省事得多。

    還有一件決不可少的,便是殺那毒蟲,須要一口斬金如泥的寶刀寶劍。

    想殺毒蟲,須将二物同時尋到,先用雄精寶珠擲向毒蟲頭部,使其昏醉,消了毒氣,再用寶劍将頭斬下,人快避開,以防死後掙紮。

    它那長腳,隻一搭上人身,便被吸緊,除死方休,休想解脫。

    周身腳爪和那長尾,無一不是兇毒到了極點。

    頭雖昏迷斬斷,看去全身綿軟,死後仍有長性,不可不防。

    等它奔騰跳擲,餘力已衰,将那兩處要害斬斷,全身分裂兩片,再用木柴枯樹點火焚燒。

    這還是深山無人,洞中獅猿又都受過訓練,能解人意,知道遠避。

    如在人多之處,休說焚後毒氣,便那一股奇腥也是難當。

    但這兩樣東西均是至寶奇珍,難于尋覓。

    蕭山人聽出洞壁不厚,毒蟲天生神力,常年猛攻,早晚必被破壁而出,為此愁急,打算去往黃山尋一老友設法借一寶劍應用。

    日記也到此而止。

    因上面寫明毒蟲清早出來殘殺生物,正當腹饑之時,不特毒氣更重,也最猛惡,再要餓極,就許蹿将上來,更是難當。

    人多無用,如在日出之時前往除害,要少好些危機等語。

     這時天還不曾亮透,霧氣未消,日光未出,去也無用。

    衆人隻得把書放好,重又退回。

    黑摩勒一面告知獅猿,說:“人不須多,照你主人所說,除害已有把握。

    ”并催江、阮四人起身先走,自己随後追去。

    四人不知黑摩勒别有用意,本就性急,惟恐落後,好在分頭行事,也就不再等候。

    江明因見葛孤來信說賊黨厲害,黑摩勒人又恃強好勝,不肯服人,惟恐萬一與賊黨狹路相逢,鐵牛本領不濟,隻憑手中寶刀容易吃虧;後因黑摩勒堅執不令與他一路,隻得罷了。

    小妹因防毒重,又将阮氏姊妹的寶珠借了一粒交與黑摩勒,以作防身之用。

     江阮四人随即告辭起身,照着葛孤所開途徑,一路飛馳。

    走出不遠,霧氣便消了好些。

    登高一望,太陽已早出來,下面山谷之中,仿佛剛開鍋的蒸籠,大量雲霧正在随風吹散,林木山石也漸現出原形。

     小妹初意三賊機警狡猾,昨夜又曾遇敵,也許早就起身,隻不知用暗器打賊的那兩人是誰,是否跟在三賊後面,此去途中,能否見面。

    一路查看,并無異狀。

     阮蓮見小妹每遇容易上下的山崖高地,必要領頭走上,知道三賊另走一路,此舉不一定是為了仇敵,忍不住笑道:“大姊,那三個老賊走的是小螺彎,去向雖同,道路不對,你可是想看後面跟來的那兩人麼?”說時,江明和阮菡并肩同行,不知不覺,習慣自然,已早趕往前面。

    小妹聞言聽出阮蓮疑心自己是恐李玉琪跟來,面上一紅,想要回答,又覺不便,暗忖:我終身奉母,心志已定,是非久而自明,何必計較?不如放大方些。

    念頭一轉,從容笑答:“你料得不差,這兩少年實在奇怪,跟在後面,偏不見面,是否熟人也不知道。

    如非李兄,還不去說他,要是他和童兄,這等行事豈不氣人?将來見面,我非問他不可。

    ”小妹不知自己早為對方至情感動,以為阮蓮口舌伶俐,恐其誤會,特意這等說法,表示自家并不像乃姊阮菡一樣和玉琪有了情愛,哪知内中好些語病。

    說完,見阮蓮微笑不答,猛一回憶,忽然醒悟,越發面紅起來,正不知說什話好。

     阮蓮忽然驚道:“我們果然料錯。

    你看側面來路山谷之中,不是有兩人跟來了麼?身材比李、童二兄要高得多,哪裡是他們?如非此時看出不是他二人,人家好心好意,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帶病照看你一夜,次日早起,靈藥發動,又是那麼盡心,臨行所說何等關切體貼,連錯話也未說過一句,就是暗中跟來,也是因為姊姊年輕美貌,救你時又曾被他扶抱回去,恐你多心,不敢出面,全是一片好意,如何怪他不好?大姊平日對人何等溫柔寬厚,對于此人怎如此情薄?聽了叫人不平。

    要不是有這兩人出現,生出誤會豈不冤枉?” 這時,小妹留神側顧,下面二人雖是一高一矮,決非李、童二人,腳底頗快,剛看出内中一個已是中年,另一個頭戴一頂竹笠,人已轉彎,被山崖擋住,不見蹤迹。

    一聽阮蓮話越露骨,自己蒙此人救命之恩,那樣珍貴的活命靈藥被自己無心吃下,他分毫不以為意。

    假使事情沒有那麼湊巧,畢、歸二人當日未将另一靈藥取來,豈不白送性命?就是鐘情于我,他少年英俊,沒有室家,向我求愛也是人之常情,何況始終莊謹,心意絲毫未露出來,還防自己多心,又知後有強敵,暗中跟來相助全是善意。

    至多人各有志,萬一吐口,婉言相拒也就罷了,如何受恩未報,反倒怪他,難怪三妹不平。

    再一想到越是情分深的人也越不客氣,自己無心之言卻使旁人誤會,又沒法子分辯,越想越不好意思,隻得改口答道:“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為了生平最喜光明,不願背人行事。

    昨夜本疑李、童二兄跟來,覺着彼此至好,既然發現賊黨追了下來,便應明言相告。

    我們本非世俗男女,和黑老弟一樣一同行止,有何妨害?何必這樣形迹詭秘,隻在暗中盡力,連面都不肯見?不是他還好,如真是他跟來,賊黨如此厲害,聽百鳥老前輩說同行那人本領不高,他雖有伴,無異孤身一人,壺公和他師長又有前隙,一個不巧為賊所傷,我們還不知道。

    前日受他大恩未報,反累人家為我受害,将來知道,心豈能安?分明使人過意不去。

    想起有氣,随便一說,三妹卻當真了。

    ” 阮蓮笑答:“我方才隻是幾句戲言,誰當真呢?大姊那樣溫柔情重的人,果真照你所說,不問情由随便怪人,李兄恐怕求之不得呢。

    實不相瞞,這人實在是個至誠君子。

    好在我們并非世俗兒女,又是骨肉之交,開口見腸,無話不談,随便什話,你也不緻見怪,否則我也不會出口。

    ”小妹聞言又愧又急,阮蓮偏是那麼親熱天真,使人不忍發作,隻得假裝賭氣,向前急走,一言不發。

     阮蓮早已看出下面兩人面貌不對,決非昨夜暗中相助的那少年。

    斷定李、童二人跟來,人未露面,也許尾随三賊之後,道路不對。

    一心作成二人這段良姻,知道小妹隻管外和内剛,立志奉母,終身不嫁,終是性情中人,可以感動,何況方才口氣無形中自然流露,立時乘機進言,也不問小妹賭氣真假,便将日前錦春坪前二女遇救經過,邊走邊說詳細告知。

    小妹先聽中毒倒地,阮蓮已然力竭,萬分危急之際玉琪忽然來救,捧抱自己神情,先頗愧憤,後聽玉琪為人如何端正,用心如何周到懇切,不由聽入了耳,雖未打消心中志願,對于玉琪已不知不覺加了好些感念。

     阮蓮更是聰明,見她面色轉和,腳步也漸放慢,好似聽出了神,越知有望,便适可而止,把話說完更不再提前事。

    小妹望見阮菡、江明已走出老遠,前面想似無路,同坐山石之上相待,互相指點說笑,自然親密;忙趕過去一看,原來前面崖高路險,已無下降之路,下面卻有一條坡道,會合之後便同走下。

    路上一談,竟把先前所見二人忘掉。

    再問江明、阮菡,也是途中說笑,觀看山景,沒有留意後面,連人也不曾發現。

    四人又是到了谷底,走出一段方始想起,始終不知那兩人是何來曆。

    素不相識,怎會暗中出力?雖覺百鳥山人所說口氣,明是熟人,怎會認他不出?因見黑風頂已然在望,那兩人始終不曾再見。

     再走不遠便是葛孤所說山縫入口,果極隐秘,寬容一人,外面好些草樹遮蔽,裡面黑洞洞的,不是有人指點決尋不到。

    可是走入不遠,路便漸漸展寬,夭光也從上面透下,危崖高矗,仰望青痕如帶,人行如在夾壁深巷之中。

    走出兩三裡,一個轉折,豁然開朗。

    原來谷口外面乃是反手向左折轉的一條谷徑。

    那谷形如一條彎曲的蝌蚪,黑風頂後峰一帶便在蝌蚪的頭部右側,雖然山高谷深,森林蔽日,看去郁郁蒼蒼,十分黑暗;又是一條死谷,西面山形,森如鋸齒,犬牙相錯,參天排雲,形勢高險,從所少見,但那兩邊山崖到此已漸低下,越往左越低。

    地勢雖然高一片低一片,形如一團團的雲霧,但均平坦,石縫和有土之處,到處生滿各色野花,在陽光之下臨風搖曳,欣欣向榮,五色缤紛,十分好看。

    越往左轉地勢越寬,兩面危崖也漸成了低坡,但是這類崖谷甚多,均由峰前不遠分出,宛如一二十條龍蛇四下分出,前面均有高峰危崖環繞,黑風頂獨在當中平地拔起,參天直上。

    細一查看,近峰一帶山崖均有殘缺侵蝕之痕,這才看出當地乃是千萬年前一座火山,那些山谷均是火藥溶液的出口,在全山中地勢最低。

    同時,悟出那黑風旋沙乃是火山下面餘留的地氣,到時狂噴出來,并非真風。

    因山形奇特,好些地方歧徑百出,形如螺旋,阻折回環。

    那大量地氣聚成的風沙到了前面,被高崖擋住,受到地勢和早晚天時的反應又激蕩回來,是否重歸舊穴雖不可知,看當地氣候如此溫和,所有林木青蒼如染,決不會由此經過。

    全山不曾到過,不知是何光景。

    如在當地停留,連那子午黑風之險均可避開,更不緻與賊黨相遇。

    前途風景又是那麼明麗雄偉,不由精神一振,互相誇好不已。

     走出三四裡便到峰下,地勢越低,現出大片盆地。

    那峰卻是上下如削,其高刺天,仰望不能見頂,仿佛一根奇大無比的竹筍,被巨靈神斧由峰頂起斫成大小兩片,小的一片不知去向,留下大半片矗立地上。

    小妹心想:這樣高的危峰峭壁,今日天色如此晴明,近頂一帶尚有雲霧環繞,何況陰晦之日,休說是人,便是猿鳥也難飛援到頂,不知老人如何走法。

    照葛孤來信所說,峰後一帶隻任外人遊玩,有事尋他,一個觸怒便要吃苦,必須耐心靜候等其自來,隻得停了下來。

    因知壺公老人常在下面花林中散步種花,帶種山糧,也許人在附近走動,互一商量,也不再歇息,各把衣履稍微整理,便往窺探。

    因地方寬大,到處繁花如錦,綠草成茵,空山無人,景絕幽靜,惟恐急切問走不過來,把人分成兩起,打算先把老人所種的幾畝山田和平日遊行之處尋到,便可有望。

     分手時節,阮菡忽然想起一路之上均和江明一起,幾于形影不離,形迹上太已親密,偶然想到另外兩人,一個至交,一是同胞骨肉,雖然不會笑我,終有嫌疑,何況同胞孿生姊妹,自出娘胎從未分離過半日,忽然專和外人并肩同行,言笑無忌,把她放在一邊,也覺不合,心生内愧。

    無奈江明老是跟在身旁,如同形影,他又少年老成,言行端謹,對于自己那樣關心體貼,百依百順,也實使人不忍相拒;便是自己近來也極喜他,有時說好彼此分開,或是四人一路,不要兩人一起,不知怎的,到了路上,走不多遠,稍不留意仍分成了兩對;山徑又是那麼險峻厭小,多人同行勢所不能,偶然四人一起,他也必湊在身旁,平日毫無不檢之處,隻愛和自己作伴,彼此至好,情如骨肉,即或不願,也不便出口說他,再要稍微賭氣,借故離開,或前或後,他必跟來,仿佛成了人的影子,拿他無法;大姊、三妹又似别有深意,表面一字不提,老是裝着指點煙雲花草,借故停留,落在後面;我二人偏不争氣,稍一談得高興,便自忘形,等到警覺,雙方已離開老遠;想起大姊、三妹故意捉弄,實在氣人,此時借口這裡地勢寬廣,三妹又在提議分成兩起,分明斷定我們又是一路,偏不如她們所料!念頭一轉,立時笑道:“明弟,你和大姊一路,往左面花林中尋去;我和三妹往那面看上一看,再沿溪繞将過來與你會合。

    現在就走吧。

    ” 江明方要開口,阮菡知他心意,秀目微嗔,低聲說道:“你老跟我做什,忘了你今日之來是為何事?叫你貪玩的麼?”江明聞言,猛想起身世悲痛與平日的心志,宛如當頭棒喝,周身冷汗,忙答:“姊姊說得極是。

    ”轉身走去。

    說時,小妹、阮蓮已不等阮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