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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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起和一班同道都是強健多力,武勇絕倫,自來就喜親自動手,躬耕勞作引為樂事,已成習慣,閑居安享反覺難耐。

    自家應有的田和備荒公田一樣,早被人民搶先耕種,隻得放下農作,專做有益人民、救濟窮苦的事。

     常-夫婦是有深謀遠慮的人,雖因衆心愛護,再如堅拒變為矯情,不得不勉如所請,終覺此是未來之害,于是召集衆人會議。

    常-說:“人要素位而行。

    我雖出身皇家,身是藩王,今已脫離富貴之境,與大家同隐深山,和常人一樣,如何因為一些金錢是我所出,便令坐吃?那東西寒不可衣、饑不可食,全仗萬衆一心,大家血汗勞力,才把這一片荒山化為沃土,有此安樂境象。

    并非矯情,定要全家随同耕織,隻為喜逸惡勞人之常情。

    我以前敝展王爵尊榮,本意如今天下荒亂,朝政不綱,人民痛苦流離,日在水火之中,打算深入民間,訪查疾苦,歸告先皇。

    (彼時神宗已死,天下越亂。

    )以為此行歸來立可改良朝政,逐漸太平。

    後來看出力不從心,大勢已去,才想出救一點是一點的主意。

    一晃多年,這裡雖然安樂,山外卻是官貪吏酷,盜賊橫行,惡紳強暴,無所不為,人民痛苦更甚于前。

    費了多少心力,仍是局促深山一隅之地,平生志願并未達到。

    眼看國破家亡,天下大亂,我不能将這芙蓉坪放大幾千萬倍,使全國之民全登樂土,想起心事,又是痛心又是慚愧。

    海内兵荒,人間何世?我如仗着由皇家帶出一點金錢,替大家做了點事,便老着臉皮以此居功,連我親屬良友不織而衣,不耕而食,問心實是不安。

    何況這許多金銀都是貪官污吏由民間層層剝削收刮而來,再将所得十之一二奉與朝廷,都是人民脂膏血汗所結而成,内中不知有多少冤魂厲魄、兒啼女号之聲,想那來路,真個痛心。

    我不過生自皇家,平空到手,并非自己能力所獲,取之于民,現仍還之于民,與我有什相幹?大家以為非我沒有今日,為此小惠感激,不願我勞心而又勞力,聽去仿佛有理,想我安逸一點。

    我也知道大家以前生在患難之中,蒙我相助,得有今日,對我愛厚,原是人情,但是天賦我的智、力,如其不用,何貴乎此?何況我又以此為樂,習久相安,并不覺苦,如其不能以身作則,這裡氣候溫和,出産衆多,長此下去,相習成風,豈不有負昔年辛苦經營之意?假使我沒有這樣心思、能力,便令我多勞心、力也辦不到。

    大家如此厚愛,我再固執成見,仿佛有些作假,好在我夫妻另有打算,多做點别的事,多出幾次山,多開出一點地利,多救幾家外面來的苦人,也是一樣。

    但我夫婦隻生一子,名叫由-,現将長成。

    近年暗中查考,此子雖然文武兩途都還來得。

    而我全山的人因他是我兒子,格外看重,無論何事均喜推他為首,存了偏見,過于另眼相看,日子一久,難免長他驕氣,實是有害。

    當初說定,無論何人都要自食其力,隻領頭諸人為了公衆的事常時出山走動可以通融,如在山中,遇到空閑,仍要随同力作。

    為了此間風景優美,出産多而容易,地利無窮,平日盡多樂事,算起來還是快樂時多,說不上苦勞二字,自來人生苦樂又與境遇習慣各有不同。

    終年安逸,無事可做,過慣無奇,轉無樂趣。

    像我以前那等富貴景象,終日錦衣玉食,賓從如雲,外人看去眼熱,我反覺着拘束難過。

    比起現在,每日事一做完便随其性之所安,家人親友笑言無忌,豆棚瓜架共話桑麻;或是遇到四時美景,良辰令節,冬殘歲暮,田裡無事,随意同了妻子良友、本山人民結伴遊山,同出打獵,遇到山水佳處,便把所得野味就地烤吃,舉酒歡飲,陶然一醉,然後披發嘯歌,踏月歸來;再不,便是種花釣魚,月下吹蕭,聽松觀瀑,臨流濯足。

    這等逍遙自在,無憂無慮,别的不說,身心上現在就舒服得多。

    我也明知将來遇見機會還要推廣出去,使天下孤寒無告之人和我們同登樂土。

    到了那時,無人統率領頭不能成事,須有尊卑之分。

    一則時機未至,此時一同隐居,一樣的人,誰有智、力便須盡其所用,不應自私。

    如有高低之分,無形中成了一個土皇帝,日子一久生出弊害,還不是和外面一樣照樣倚強淩弱,有什意思?那我本是現成皇子,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如說現在,是為将來救濟全國人民,事前必須有一首領,那我和同道弟兄十多人,為了智、力較高,肯用心思,多出力氣,無事雖和衆人一樣,遇見事來仍是我們領頭。

    不過領頭雖是我們,事情仍由大家做主,必須先問明白,集合衆人商計,方始下手而已。

    為防萬一,平日大家都守山規,文武兼習,通曉兵法;時機一至,一出山外便成勁旅。

    事前隻消召集衆人,當場推選,誰有德能才力便是首領。

    現在多這一種形式,有害無益。

    承蒙大家厚愛,我也無法堅拒,但隻及身而止。

    至于由-,務望當他常人看待,免其增長功利自私之心,愛之實以害之。

    此子雖然聰明多力,短處頗多。

    人生壽夭無常,我已年老,萬一死後難免推選為首之人,最好集衆公議,不可稍成偏見,更不可選他為首。

    ”說完,又當衆把昔年山規改正了好些。

     常-聰明絕頂,本意看出大亂已成,自己雖然用盡心思,無力挽救。

    尤其明末寵信太監,紳權特重,民心早失,氣運已終,不久必要國破家亡。

    到了彼時,一班舊臣遺老、血氣之士不免強為其難,于事無補,平空多害生靈。

    索性起自草莽,和開國祖宗一樣,人民之力推倒暴政,也許還能成事,越是皇室越不成功。

    平生隻此一子,偏是天生神力,武勇絕倫,人又機智,能得衆心,一生野心便是大禍。

    到時,如和太祖一樣,索性起自民間,削平寇亂,使天下人民脫離苦難,共享太平。

    然後照着當年的心思,功成身退,另選賢能,定出條規,把國家神氣傳于賢能,不傳兒子,把幾千年來皇帝專政,國家視為私有,以緻暴君代出、茶毒人民的大害除去,豈非從來未有之盛舉?無奈此子性剛多欲,好些短處,又是皇室近支,容易激發野心,被人利用,結果事情不成,還要連累許多人民遭殃、朋友受害。

    人生修短難料,自己久得衆心,形式上雖和衆人一樣,遇事隻一開口,決無一人作梗違背,隻要多活些年,自可将這難關渡過,否則卻是難說。

    又見衆人屢次聚會都要推他為主。

    由-雖然好大喜功,因其文武雙全,能耐勞苦,又是自己兒子,衆人愛屋及烏,都存偏見,原娶兒媳早死,續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