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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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偶或于檀越來寺議設釀事,行童報知。

    圓通乃思曰:今日計可成矣。

    不免将睡鞋一隻,故丢在寺門之邊。

    事無不諧矣,德化見有睡鞋一隻在寺門首,拾取進寺,心甚驚疑,乃與圓通話畢,歸家大怒,根究蘭姬睡鞋,乃不見,心轉疑惑,謂蘭姬與圓通有往來,遂将蘭姬逐回母家,徑自休退。

    圓通問知計就,潛迹逃回,歸俗處于東源太平鄉,改姓魏名德,蓄發三年。

     值蘭姬之父母伍文壽将蘭姬改嫁,魏德買求鄰居方成應,徑往伍文壽家求姻。

    壽與成應頗有相好,遂許其姻。

    令擇吉日過聘,刻期畢姻。

    成應回,乃将前情說與魏德得知,魏德即納彩親迎,夫婦适諧伉俪,自矜馮孟之配。

    乃自羨天假良緣意,配耦記紅鞋,夫妻連侶并,琴瑟兩和諧。

     囗忽韶光掣電,時值中秋佳節,月色騰輝,樂聲鼎沸,夫婦對飲于亭,兩情交暢,欲樂飲沉醉,攜妻而笑曰:“昔非月蓮之功,安有今日之樂?”伍氏聞言即疑,遂詢其故,魏德将前情一一說知,伍氏聽罷,不勝抱恨,怒而不敢言。

    身雖遭德計襲,心實為德茹冤。

    酒闌已罷,魏德先睡。

    時至三更,蘭姬自缢而亡。

    次日,伍文壽聞知馳視,正欲赴縣具告,适海公出驿相拜,伍文壽乃即攔馬頭具告。

    魏德亦捏虛倩抵訴。

    海公即将二人收監。

    是夜,焚香禱告穹蒼曰:“海瑞受臣子之職,惟欲下民鹹樂其土,以副厥職,故心願也。

    今據伍文壽狀告,蘭姬生死不明,予雖頗識治體,但其死情,實難辨真假。

    欲由己斷,猶恐杜屈其人,隻得禱告我天,乞明示之,無任仰荷。

    ”禱告已畢,後堂獨坐。

    至三鼓時分,忽然一陣黑風侵入,海公雲:“是何怨氣?”又一霎之間,有一女子,跪在堂下。

    海公問曰:“汝是何州人氏?有甚冤屈?”蘭姬訴雲:“妾乃餘姚縣伍文壽之女,’原配餘壽孔為妻,冤遇魏德,乃系福安寺僧,姓曾名圓通。

    妾夫婦無嗣,常請圓通設齋禮誦。

    豈料惡僧圓通窺妄,暗施巧計,抵家假讨齋糧,密哄小婢月蓮。

    盜妄睡鞋一雙,詐使吾夫得知,贻辱妾身,将妾逐轉母家。

    圓通即逃山下蓄發,盜姓改名,多方賄謀娶,妾計中牢籠。

    至今中秋夜,飲酒醉,發出真情,妄始知禍釁之萌,冤根如此。

    螫縛難伸,良夜自缢。

    伏乞天台爺斷,剿除惡奸,以垂戒後世。

    則賤妾羞辱,得賴仁台,弗遺臭于萬年。

    魏德除滅,妄冤得伸,九泉之下,雖死猶生。

    ”訴訖,忽然而去。

    次日,海瑞坐堂,差謝升去禁中,取出伍文壽、魏德二人審問,即将魏德捆打枷号,追究睡鞋事。

    魏德心驚色變,俯首無對天,且難禁刑究,隻得直招。

    海公将魏德家财沒官,判斷合皆淩遲。

    自此,則蘭姬之冤恨,得伸矣。

     告死生不明 告狀人伍文壽,告為号究女命事。

    痛女蘭姬,嫁與魏德為妻,豈惡悖德,不顧思義,将女蘭姬,立急勒死,實死于無辜,又未病有半時,生死不明,情最慘傷。

    乞天懲究,女冤得白,生死感恩。

    激切上告。

     訴 訴狀人魏德,訴為架捏害命事。

    切身娶妻蘭姬,陡于昨十五夜,中風身死,文壽親,收殓明白,并無勒死之情,豈惡捏詞,聳告爺台。

    禍索取妝資不遂,假稱生死不明。

    乞天洞察,真僞兩分,超豁。

    上訴。

     海公判 審得魏德,即系福安寺僧圓通也。

    以餘壽孔之妻伍氏蘭姬美貌,思奸不能,辄起詭計,哄小婢月蓮,盜出伍氏睡鞋一雙,壽孔因見鞋而生疑,将伍氏退休者,非落伊之詭計者也?知計就,而逃歸蓄發,巧計謀娶,奸詭之甚,誰若似哉!不過一點淫欲之念頃生釁萌,将壽孔夫妻百年姻緣。

    一旦輕折。

    伍氏之辱,有奸之冤,從何洗矣?若非天不容奸,酒甜自露真情,則伍氏之究,終不得白,而空徒抱恨于壽孔之疑也。

    奸惡之徒,禍萌非小,情實可惡,盍拟淩遲之律,庶不壞蕭何。

     第四十回謀夫命占妻 金華府湯溪縣管下上平村,有巨富者,姓陶名熔,逾年六十。

    妻周氏,生有一子,喚名陶一貫,年二十有五,娶媳孟淑姑,年方二十,嬌容美貌。

    忽一日,陶一貫往縣坊買辦家,方遇一先生算命,一貫見之,也将八字與之算一張。

    道:有一百日血光之災,除是出路,方可躲避免遇。

    一貫乃思,有一堂兄陶一萬,在衢州府江山縣經營,不若去那裡躲災避難,二來去彼處經營。

    遂到家與父母道知其故,陶熔道:“我有玉箱環二對,珍珠百顆,把與你,去哥哥處貨賣,價值萬餘。

    不知孩兒會博換否?”陶一貫聽父如此言,喜不自勝:“買賣豈不會乎?”父子正言之間,忽旁邊媳孟淑姑,向前禀曰:“公婆在上,容妾一言,丈夫在家,終日飲酒,若将許多寶貝與他前去,誠恐途路有失,悔不及矣,怎可放心與他自去?妾想,如今太平時節,媳婦願與丈夫同去,不知公婆意肯從否?”陶熔曰:“吾亦正慮他好酒誤事,媳婦若肯同去,最好。

    今日是個吉日,可便收拾起程。

    ”即将珍珠、玉箱環付與一貫。

    分付過了,百日之後,便可回來,不可遠遊在外,使父母挂心。

    陶一貫應諾,拜辭父母離家。

     夫婦行至晚,尋店安息,略具杯酌。

    正飲之間,卻有一個道人走入店來,看見陶一貫夫婦在,乃曰:“貧道來此,化齋一食,不知長者肯舍否?”陶一貫平生敬奉上帝,好舍,一心好道,便邀道人請坐同飲。

    道人曰:“陶一貫,你夫婦二人何往?”一貫驚曰:“先生,吾與爾素未相識,何以知吾姓名?”道人曰:“貧道久得真人傳授,吉兇無所不知,今觀汝二人氣色,目下必有大災臨身,切宜謹慎可也。

    ”一貫曰:“我等凡人無知,有眼如盲,不知趨吉避兇之方,況兼家有父母在堂,先生既知休咎,望乞憐而救之,久當不忘大恩也。

    ”道人曰:“貧道觀汝夫婦,行善已久,豈忍坐視不救乎?今送汝兩丸丹藥,二人各服一丸,則自然除免災難矣。

    但汝身中寶物,牢收随身。

    汝若有難,可奔山中,來尋雪澗師父。

    ”道罷相别。

     一貫在路,不則一日,将近江山縣,一貫乃謂孟淑姑曰:“吾在家中,交結得一個朋友,喚做吳成立,今往江山縣,要從他門首過,不免去他家拜訪他,少住幾日,再去何如?前歲,他到我湯溪縣來做買賣,我有恩惠與他,今既到此,不免同賢妻往到他家,住歇幾時,再往江山縣,何不好也?”夫婦直到吳成立門前,先托人報知。

    吳成立聞知,即整衣出迎一貫夫婦人内,坐下。

    相見已畢,茶罷,成立問其來情,一貫即以因算命欲要躲災,承家父将珍珠玉箱環與弟往江山縣經商,因從府前經過,敬到尊府拜訪。

    吳成立聽罷,細觀孟淑姑,生得美麗,心下生計,遂對一貫曰:“賢兄寬心嬉耍,此去江山縣,止僅一日,既有珍珠等寶,不必江山去換,我這裡十裡之外,有一地方廣闊,人民富足,專尚寶貝,若将此處去換,必有大利益,何用江山去賣?”便交家中,置酒相待,又喚當值吳四,去接鄰人張婆,來家陪待。

    吳四領諾去了。

    移時,張婆就來相見,邀請孟淑姑,到後堂與吳成立妻相見。

    管待已畢,至晚,收拾一間房,與他夫妻安歇。

     過了數日,吳成立見财色動心,暗地喚吳四,分付曰:“吾去湯溪縣做買賣時,被一貫将本錢盡都賴了,今日來到我家,他身旁有珍珠數顆,玉箱環二對,你今替我報這冤仇。

    可将此人,引誘至無人處殺死,務要刀上有血,将此珠玉二物,并頭上的圍巾,前來為證,我即養你一世,決不虛謬矣。

    ”吳四見說,心中大喜。

    二人商議已定。

     次日,吳成立謂一貫曰:“賢兄所帶珍珠等寶貝,今日可帶往前去博換何如?”一貫曰:“但路迳少慣,可得一引去何如?”吳成立曰:“小弟令吳四同賢兄前往。

    ”一貫乃以為真心,豈知是計,遂與之同往,珍寶随身。

    二人行到無人煙處,吳四腰間拔出尖刀,言曰:“小人奉吳長者命,說你在湯溪縣時,你曾賴了他本錢,今日來到此處,交我殺你,并不管我之事,你休得有怨于我。

    ”遂執刀向前來殺。

    一貫見了,驚得魂飛天外,連忙跪在地下,苦苦哀告曰:“吳四哥見禀,他在湯溪之時,我多有恩德在他處,今他見我妻子美貌,恩将仇報,圖财害命,謀夫占妻,情實冤慘。

    乞念我家有七旬父母,無人侍養,饒我殘生,則陰功莫大矣。

    ”吳四聽說,言曰:“隻是我承主命,就要寶物回去,且問汝寶物見在何處?”一貫曰:“寶物随身在此,任君将去,乞放微生。

    ”吳四見了寶物,乃又言曰:“吾聞圖人财者,不害其命,今已有寶物,更要取你帶的頭巾為證,又刀上要見血迹,方可回得,不然,吾亦難做人情矣。

    ”一貫曰:“此事容易。

    ”遂将舌頭咬破,噴血在刀上,遍有血迹。

    吳四曰:“我今饒你性命,你可急往别處去躲,不要連累于我。

    ”一貫曰:“吾得性命,即如放龍歸海,似虎歸山,不受羁縻,自當遠去矣,安敢有累于君哉?”遂即拜辭而去。

     當日,吳四得寶物,急回去送與吳成立。

    成立看見吳四回報,大喜,分付置酒,在後廳請嫂嫂孟淑姑叙情。

    孟淑姑見天色已晚,乃謂吳成立曰:“叔叔令吳四同丈夫前去換了寶珠,何至今不見回?”吳成立曰:“吾家頗亦豐富,賢嫂與吾成其夫婦,則亦快活一世也,何必挂慮丈夫乎?”孟淑姑曰:“妾丈夫見在,叔叔出此牛馬之言,心豈不自愧?”吳成立見孟淑姑秀麗動人,向前摟抱求歡,淑姑大怒,将成立推開,言曰:“妾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妾夫又無棄妾之言,妾安肯傷風敗俗,以污名節乎?今實要辱妾,隻叫吾丈夫與妾一語,妾甯死而不受辱也。

    ”吳成立曰:“汝丈夫已被我殺死矣,若不信,吾将寶物來與汝看,以絕念慮。

    ”言罷,即叫吳四将寶物丢在地下,言曰:“娘子,你看這頭巾并刀,俱有血迹,你若不順我時,想也難免其死矣。

    ”淑姑見了寶物,哭倒在地,成立向前抱起,言曰:“嫂嫂不須煩惱,汝丈夫已死,吾與汝成其夫婦,諒亦不玷辱于你,何故執迷太甚乎?”言罷,情不能忍,又要求歡。

    孟淑姑自思:這賊将妾丈夫謀财害命,又要謀我為妻,我若不從,必遭其毒矣。

    乃将好言以之曰:“叔叔既要妾為夫婦,妾當從命,奈妾有半年身孕,汝若要妾成諧老夫婦,待妾分娩之後,再作區處,好麼?如即勒妾苟合,則妾實有死而已,不願與君為偶矣。

    ”成立自思:分娩之外,諒不能逃。

    遂從其所言。

    就喚黃婆分付曰:“汝同這娘子,往深村中神廟裡安歇。

    我有一所空房在彼,汝可将他藏在房中,等他分娩之時,不論男女,将來丢了,待滿月時,報我知得。

    那時成親,亦未晚也。

    ”當日,黃婆依言,領淑姑去了。

     後一貫父母,見兒子媳婦不歸,又無音信,心中挂念,乃與妻将家私封記,收拾金銀,夫婦二人沿途來尋,在路不題。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孟淑姑在神廟邊空屋下,住了數月,忽日生下一兒,黃婆近前言曰:“此兒将去丢在水中罷,不然吳長者得知,說我不聽他言,違他之命,責我不便。

    ”淑姑再三哀告曰:“念他父親痛遭陷害,看此兒亦投三光出世,望乞垂憐,待他滿月,或有人無子者,抱去扶養,亦可,若無人要,然後丢也未遲。

    ”黃婆見淑姑情有可矜,心亦憐之,隻得聽其所言。

     不覺又是滿月,淑姑寫了生年月日,放在孩兒身上,丢在神廟中,候人抱去撫養,留其性命。

    寫書一紙,道:金華府湯溪縣人氏,陶應吉,年一歲,十月十五日午時生。

    寫畢,遂與黃婆抱至廟中來。

    正欲放下兒子而去,卻遇陶熔夫妻來到。

    乃是神廟中,神明靈顯,見孟淑姑受苦如此,故令陶熔夫妻到來。

    淑姑見公婆二人,大哭一場,訴說前情。

    陶熔二人聽了,苦不能忍,乃欲具告,為子伸冤。

    偶值察院緝拿訪察,有衢州府一起劫賊,事不能決,令海公勘審。

    海公手下張權,前往衢州府,吊卷讨原告,歸至此處過,熔即将是事告知公差,乞作方便:“帶熔等同往海爺處告理,庶吾子冤伸,媳無被賊所得,生死感恩。

    不然,吾夫妻年老,媳婦又是女流,恐賊知之,趕至途來,将吾夫妻殺死,媳婦奪去,可不是一家冤恨,空抱怨在九泉之下矣!”公差聽說情由可惡,遂帶之同往,至海公台下告理。

    海公再差張權,漏夜前去拿到,不可有停。

    張權領諾而去,迳抵江山縣管下長坪來,走入吳家,即鎖了吳成立,星夜回至本衙,回覆:“吳成立已拿到了。

    ”海公令左右,将成立重責了七十,收監,未及審勘,發令陶熔等告狀在外俟候忽然,有一個抄化近來,乃是一貫,見了陶熔,大哭一遍,父子相認。

    海公事畢,令張權取出吳成立來審勘,又叫帶陶熔進來對狀。

    張權乃禀,陶熔衙門外候審,遇見兒子,子正欲投告。

    海公令放進來審,一貫跪在地下,即将前情訴告一番。

    海公大怒:“有此奸惡。

    ”再将成立打了二十。

    成立受刑不過,一一供招。

    海公判其家财一半,給賞吳四,追給寶貝還一貫,各無罪贖。

    吳成立妻,發邊遠配軍,具奏朝廷。

    文書倒下言:吳成立違法太甚,圖财害命,謀奪人妻,情實難容,合行處斬,以戒後惡。

    次日,海公令左右,将吳成立押赴市曹,斬首示衆。

     告謀财害命占奪人妻 告狀人陶熔,告為冤慘事。

    痛男陶一貫,同妻孟氏,往江山縣換珠,身帶玉連環、珍珠數百顆,值銀三萬兩。

    行至長坪,投宿吳成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