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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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宿柳眠花的娼妓,有的是情非自願的良家婦女。

     他把每一段情、每一個女子;每一次交媾的情形都詳加紀錄在一本叫做《憶舊懷新夢華錄》裡。

     ——要是他今晚死在這兒,這本冊子會不會也給人燒了? 還是會公開? 大家看了,才知道他有過那麼多的女人,有過這些女子、他們會笑?羨慕?還是鄙惡? 他很想知道。

     他真想知道。

     這件事,其實跟他如今的奮戰昔撐毫無瓜葛,但他還是禁不住要想到這些。

     掠過這事。

     思想本就是禁不住的。

     一一要禁一個人的“想法”,那是件極荒謬而且極費力的事。

     而且到頭來絕對讨不了好,沒有好下場。

     餘厭倦則沒有這種想法。

     因為他來不及想。

     他的敵人對他倒沒有實施狙襲。

     敵人也沒有以出擊和他招呼。

     而是用眼神! ——一種看着一具死屍般的森寒的眼神! 但看他的人,本身也像一個死人。

     完全沒有活意。

     隻有死志。

     ——除了他兩頰還留有給病人燒的的微绯。

     敵人出現的時候,孫憶舊已給一張大網罩住了。

     他正要想去相助,忽聽桌上”笃”地一響,像從瓦背頂上掉下了一個什麼”東西”來。

     ——像是一件“事物”,多于似人。

     然而他卻是人。

     一個敵人,就“掉落”在前面桌上。

     ——一個就像是一頭黑色蝙蝠的大敵! 餘厭倦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隻覺寒氣迫人,他心中一寒,頭皮炸寒,心也一寒。

     他手裡的劍更寒。

     寒光暴綻。

     劍氣催人。

     他的人鬼氣森森。

     他的劍法更鬼。

     他第一劍不是刺人,而是刺燈。

     桌上的燈。

     他的第一劍,刺的不是劍鋒,而是劍風。

     劍風刺滅了台上的燈。

     然後他才真正出劍。

     他的劍是黑色的,與黑夜混為一體。

     他的人很黑。

     毛發很茂。

     全身黑衣黑袍。

     加上他手中那把黑色的劍,眼他交手,仿佛是跟整個黑色午夜裡所有的鬼魅一齊交手一般沉淪。

     可是他遇上了一個夜魔般的對手。

     他一俯身就沖了過來,一掣時,亮出一把斧頭。

     他一斧就斫了過去。

     ——雷家的人自從痛定思痛,認為練刀習劍,絕對不能冠絕天下之後,就苦研炸藥火器,另外,創“哀神指”法,并以小斧為兵器,自成三絕,名動江湖。

     出斧的當然是“小雷門”的門主雷卷。

     斧與劍交接七八記,迸出星花,也是黑色的。

     十五招後,斧進,劍退。

     黑袍袅動。

     雷卷整個人似龍卷風一般反卷了起來,然後大喝一聲,一斧脫手飛了過去! 這一下,斧破劍網而入,當胸砍中,并将之定嵌于石牆上! 隻聽一聲如同燒焦了般軋然而絕的慘叫,那着了斧的“事物”還是掙動了幾下,在牆上刮響了令人牙相酸的銳響。

    然而,那隻是一件袍子: 黑袍! 一一一人呢? 人在身後。

     雷卷的背後。

     餘厭倦在昆侖上苦學“鬼劍”,本就以倏忽飄忽,鬼神莫測為其劍法之精萃。

     “劍鬼”确是劍中之鬼。

     然而他卻遇上了個病鬼。

     ——一個給病魔析磨纏繞得隻剩下了超人鬥志的軀殼的瘦削戰士: 雷卷!
6.飛斧隊
鬼一佯的餘厭倦,遇上像一隻鬼的雷卷。

     ——隻看誰比誰先去見鬼! 劍鬼已閃至雷卷身後。

     他的劍比身影先到,一劍就紮向雷卷左腋窩裡。

     他使的是鬼之劍,所以每一劍都刺向“鬼地方”。

     卻沒料到,“登”的一聲,劍刺着命中,不是骨,不是肉,沒流血,沒滲呼,卻隻有金鐵交鳴,星火四濺。

     因為他的劍尖刺着的是斧頭。

     一在那厚厚、暖暖的毛裘裡,不知藏看有幾支斧頭。

     至少,腋下便有一支。

     他的劍便是刺在斧上。

     雷卷一掣腕,斧已在手。

     斧面綻着寒光,竟是從他目中的寒芒反射過來的! 燭已熄。

     就算有光,也不亮。

     但雷卷雙目卻依然在暗裡黑中發光: 綠色的火。

     青色的光。

     ——這是什麼光?什麼光?來自什麼力量!? 一種教人去死的力量,來自于死。

     那是死志——不是鬥志。

     鬥志是活下去求勝的力量和意志,死志隻是毀滅,沒别的意思。

     一一甚至自己還活不活下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要你死,你就非死不可。

     除死無他。

     又一斧掼出。

     飛至! 餘厭倦鬼叫一聲,用劍一斬。

     鬼一樣的劍斬鬼一樣的劈在鬼一般的斧上。

     令餘厭倦驚駭莫已的情形就發生了。

     雷卷幹。

     且瘦。

     ——就像是痨病鬼。

     弱不禁風。

     他的手也瘦如幹柴,手腕還不及一隻拜神的杯口粗,青筋畢露。

     他用這樣的一隻手發出了一面斧。

     小斧。

     餘厭倦幾用了十成功力注于劍上,劍鋒過處,登時鬼風啁啁,鬼影幢幢,他這一劍叫:“鬼斬鐘馗”,貫了平生三十年功力精華所彙注,一劍斬于斧上。

     結果卻是: 斧飛。

     劍碎。

     ——那一劍竟抵不住那一斧,碎成千針! 是碎成千針,而不是千片。

     一條條細而長的黑什,仍迸射向雷卷; 勝便趁勝追擊,如影附身;敗則敗中求勝,如蛆附屍! 一一這就是“劍鬼”餘厭倦,以及他鬼一樣的劍法! 千支針,射向雷卷。

     每一針都穿心。

     每一針都要命。

     這一刹間,雷卷卻倏然做了一件事: 卷! ——他整個人突然扭曲、絞緊,像龍卷風一般的“卷”了起來! 他一卷,整張毛裘也卷了起來,帶起下一股罡風。

     同時,精光一閃。

     他又發出了一道飛斧! 毛裘厚,針刺不入。

     卷風也旋落掃掉了一切劍針、針劍的攻擊, ——然而餘厭倦能躲得了雷卷的反擊麼? 餘厭倦已沒有劍了。

     他鬼嘯一聲,空手接了一斧。

     接是接了,但情形如何,卻沒有人知道,隻知道斧遽然落下,“奪”地掉在地上。

    隻見劍鬼則返身就走。

     走得倉皇。

     不再戀戰。

     拼命的逃。

     他一掠而出,震破大門,縱過回廊,繞過水榭,閃人假山之後,又躍落圍牆之外、正喘得一口氣,卻不料—— 雷卷在此際又反手打出了一斧,這一斧也撞破大門飛過回廊穿過水榭劈開假山砸破圍牆“奪”地打在牆後餘厭倦的身上! 命中! 劍鬼在這一刹間,還想避。

     還要閃躲。

     他聽得喀地一響,立即急閃,在這萬鈞一發之際,仍躲開要害,斧隻嵌劈在他左手臂骨上! 這一瞬間,餘厭倦不是感覺到痛。

     也沒有害怕。

     他什麼也來不及想,隻掠過了一個念頭。

     一一人生到底有沒有輪回? 以前,他身為“劍鬼”不信有“輪回”這回事,反正,死了就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都一樣。

     所以,他不認為有輪回。

     他還笑别人是希望有根應,期待有因果,才相信有輪回。

     而在這一刹間,他多希望:真有輪回這回事! ——要不然,他可真的要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了,什麼也沒有了。

     至少,沒有輪回,也得要有鬼。

     ——因為有鬼便有神,有神有鬼,還怕沒有人鳴? 還可以成人,就是有輪回。

     “——的确,還想活下去的,不想死的人,才希望有輪回。

     他的感覺是到這裡。

     他的感覺沒錯: 他是死了。

     ——那一斧、雖隻砍在他臂骨上,但其震蕩力緊随而發,他全身筋脈肌骨都為之震碎,就像是敲碎一塊冰一樣,就似是一顆石子打在一尊瓷瓶上。

     他死于飛斧。

     可是,“惜舊軒”不止雷卷一個人有飛斧。

     而是,“一隊人”。

     ——至少,還有“實、屬,巧、合”四大雷氏子弟都飛出了他們的: 斧!
7.背叛命運的劍法
苦也! 這是劍妖孫憶舊心中欲中不敢叫出來的一句話: 一一一苦啊! 他仍不甘就逮。

     不肯就範。

     他困獸鬥。

     他背水戰。

     他的劍反而不是守的,而是攻的,而且還愈攻愈快,愈打 愈急。

     他不能不快,因為“一家而得”朱如是的“鐵闆神索”和“一簾幽夢”利小吉的“千年飛簾”一齊纏上了他,就像有百隻手千隻指一齊專攻他要害死穴。

     而他還在網中,死纏爛打。

     幸好,這時”惜舊軒”的援軍到了。

     朱如是和利小吉立即返過身去抗敵,不讓來援的人輕入“懷舊居”半步。

     孫憶舊頓時壓力一松。

     但他随即發覺,那不是幸,而是不幸。

     大不幸。

     那使飛索和用飛簾的人一退,馬上接上來攻付他的兩人,更不好對付。

     一人綽着槍,一直隻窺準時機,沒出過一次手。

     另一人空手和他鬥。

     這人陰陽臉:一邊黑一邊白,掌功奇特,身法詭異。

     這兩人不管是已出了手或沒出手的,隻怕比先前兩個都更難應付。

     就在這時,四雷子弟,正一齊迸喝一聲,發出了他們的斧。

     飛斧。

     ——急遽飛行的四把小斧,分劈他四肢! 劍妖尖叫一聲,全身(連臉、眼、發、唇、眉)都白了。

     煞白。

     他,“哩”地一聲,竟似一縷煙一般,“竄”/“鑽”/“閃”出了那張“天羅地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