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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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覺是在棺材裡,我的胳膊和腿便一下子産生驚人的魔力。
拼死的時候會産生拼死的力氣。
如果不立刻沖破棺材,好容易蘇醒的我,性命連一小時,半小時,不,連十分鐘也難保。
因為棺材裡的氧氣幾乎沒有了,我會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鲫魚一樣,嘴一張一合着窒息而死。
我在堅固的棺材裡像頭猛獸一樣亂蹦亂跳,可是怎麼也沖不破木闆。
這會地空氣越來越稀薄,不光氣透不過來,眼睛都漲得要突出眼窩了,鼻孔、嘴裡難受得要流出血來。
我已經是在拼命。
不是闆破,就是我粉身碎骨。
我拼命地掙紮。
于是,啊,太好了,棺蓋發出嘎喳、嘎喳的破裂聲,緊接着像刀子一樣尖銳的空氣哆哆地吹了進來,吹到臉上涼嗖嗖的。
啊,空氣太美了。
你們不知道空氣是多麼甜美吧?假如也遭遇到我這樣的處境,你們就會深有體會了。
我張大鼻孔和嘴巴,盡可能地、貪婪地吸着那甘美的空氣。
吸着吸着,我覺得我身心全都恢複了。
我感到真的複活了。
于是,我扳住木闆的裂縫,用力沖撞。
這回其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将棺蓋沖開了。
不用說,我從棺材裡跳了出來。
在我跳出棺材的同時,突然嘩啦一聲巨響,什麼堅硬的東西從我頭頂上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我跳出棺材的時候,怎麼會掉下碎石頭來?我并不怎麼感到奇怪。
可是後來知道了,這些發出巨大聲響掉下來的東西,對我的生涯具有重大的關系,沒有那些我說不定不會成為這樣一個重犯呢。
卻說我一跳出來,頓時驚愕不已。
能夠這樣輕易地從棺材裡跳出來已經很不簡單了。
如果是埋在土裡,即使沖破了棺材,上面排下土來,也會把我活活壓死的。
真見鬼,看來我的棺材可能是放在什麼地方,還沒有理到墳墓裡。
好啊,好啊,我到底得救啦,隻要能回家就行啦。
可是,怎麼這麼黑呀?黑得簡直空氣都像墨汁染過了似的。
等等,等等,用手摸一摸,也許能知道大概的情形。
我像個瞎子一樣伸開雙臂,用腳探索着往前邁步。
有牆壁。
可是這牆壁多麼粗糙啊,好像是石牆。
順着牆壁走了一會兒,碰到一塊冰涼的鐵闆,用手一摸,像是一扇門,一扇巨大而堅固的門。
奇怪呀,我究竟是在哪兒呢? 啊,知道了。
看我多糊塗啊。
我家的墓不是在普通的土裡,像昨天說的那樣,那塊地方被叫作“諸侯老爺之墓”,是一個西洋式的石窟,一種開鑿在半山腰裡,壘上石頭,用灰泥加固的山洞,那裡面放置着曆代祖先的棺材。
一明白是在我家的墓裡,我驚恐至極,不禁渾身發抖起來。
完了,我不能重見天回了。
棺材還能沖破,可是,這座石窟靠一兩個人的力量是沖不破的。
宛如水泥地下室的石窟怎能沖得破?唯一的出口被厚厚的鐵皮門封上了,外面還挂着堅固的鐵鎖。
可是,先别急,說不定忘記上鎖了呢。
我使盡力氣想推開那扇門,用身子撞,然而隻是轟轟地響起可怕的回聲,鐵門紋絲不動。
還是鎖上了。
我絕望了。
隻要不是我家裡死了人,也許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夠打開。
啊,上帝啊,你怎麼這樣殘忍!為什麼要讓我蘇醒?是要讓我活過來,再殺我一次嗎?是要讓我再嘗受一次死的痛苦嗎? 這回的死可不像從懸崖上摔下來那樣痛快,是餓死,是一點一點地、一分一分地被奪去生命。
這不是太殘酷了嗎?! 是我生前有什麼罪孽?我愛朋友、疼妻子,不要說人類,就連線蟻之輩我也未曾加害過呀。
可是,可是我卻要受到這種前所未有的地獄的磨難。
我嘗夠了。
死了一回,飽嘗了悲哀和痛苦。
那種痛苦是無法描繪,世人都未曾經曆過的。
可是,死一回還不夠,還要讓我再經受一次人間最大的痛苦。
嘗夠了。
我實在受不住啦。
不論怎樣都不能從這個石窟裡跳出去嗎? 我像瘋子一樣狂喊着要出去。
我不停地吼叫,最後竟像孩子一樣哇哇地哭了起來。
鹹鹹的淚水流進了我的嘴裡。
可是,我的狂喊和哭聲隻是在四面的牆壁上産生回音。
變成二、三倍的怪聲,再回到我自己的耳朵裡。
石窟是在冷冷清清的郊外的半山腰裡,那兒的小道除了我家舉行葬禮以外,很少有人走過,就是再喊,又會有誰來解救呢?而且,即使有人聽到我的喊聲,他不僅不會來救我,反倒會吓得一溜煙地逃走的。
當知道痛哭狂喊都沒什麼用,我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時而被棺材絆倒,時而撞到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