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馬孟起間道入四川 管幼安捐軀蹈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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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水漣兮,可以湔餘魂。

    餘将揖海若兮,以遠乎遊鲲;視被白日之出沒兮,長寂寂兮千春。

     到了次日,邴原起來,不見管甯,見有遺賦在案上,反複展誦,知他是疾世憤時,自投東海,他也就埋頭隴畝,與此終古了。

    正是: 蠻觸紛争,隻益真人之笑;魚龍跳舞,共迎烈士之魂。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異史氏曰:本書于玄德入川,寫來與演又不同之處甚多。

    如演義玄德與孔明分軍,前後入川,分兩次寫,涪關楊高授首,成于陰謀,雒城一遇張任,正式交兵,便成不敵。

    巴州義釋,便寫得嚴顔無能;一路關隘喚降,又寫成張飛無用,吳懿以國舅助守,截張飛可困之垓心,遇趙雲乃為其活捉。

    降時言語,寫得醜惡不堪。

    馬超以英雄冠世,罷招婿則怒恨楊柏;忘衣帶,則附和楊松;戰張飛則日夜不休;遇張衛則進退不得,隻四海難容,一身無主八字,借李恢口中,竟又寫得不成模樣。

    他如法正為賢士法貞之子,而甘為内應,密友獨是張松。

    龐統與孔明知己之交,而妄度争功,亡身始悟落鳳。

    王平功高漢水,則降自曹營;李嚴名在蜀中,則懾于伏弩;張翼有砍翻劉璝,獻城投降之事;李恢有乞書趙雲,自薦自媒之事;彭羕有披發登堂,決水獻勤之事;簡雍有乘車傲睨,見折秦宓之事。

    在蜀在漢,幾無一人寫得無疵。

    僅劉巴王累黃權二三子,差強人意耳。

    本書删去雒城之戰,以活龐統。

    而涪關一役,得來則正正堂堂;随手即出王平,首引間道乞兵奉使之線,直攻巴郡;因出師地理不同,因入嚴顔,便令張任會合助戰,于是分兵埋伏,以射龐統者射之。

    張任死忠,又翻綿竹李嚴之案,随手奪關,順入張嶷張翼來降之筆,而劉璝逐不見殺,俾與黃權并稱于後。

    爰寫域亡死戰片語,即屈嚴顔,飛既未來,嚴亦非貳;在劉無關隘不勞之獲,在超并免葭萌拒戰之非。

    黃魏分循内江,西川自有望風而靡之理;益見得地得人,均非等閑也。

    王累谏璋,本屬無益,城門倒挂,不如越險翻營;被獲全忠,仍令書名盡節,是為死得其所。

    李恢說馬,原亦無庸,帳内陳詞,不如城頭饒舌。

    一體歸降,勿令良民徒苦,是為臣不以私。

    馬超由天水沿白龍江,越陰平劍閣,以出阆中而取綿竹,則不辱于張魯,而張飛取瓦口,諸葛降李嚴之功,皆讓之矣。

    其環城一戰,又俨然雒城會合之師也。

    諸葛由潼南簡陽直取成都,則不窘于張任;而彭羕陳地理,霍畯守葭萌,皆不必矣。

    至黃權出戰,又俨然涪城坐困之秋也。

    一則漢中拒馬,諸葛須分兵;一則阆中聯馬,劉璋須分兵。

    此又軍家勝負之機階由分,而文家反正之局所由定也。

    一眼觑定要着,拈一題而翻全案,在蜀在漢,随筆起伏;寫得無一人有疵:此是何等筆力,何等章法。

    或謂孟達内應之徒,使陳鄭度之策,差覺言非其人;然作者固憐孟達死于司馬時,獲稱晚蓋,以痛惜諸葛之不得成奇功!乃稍稍為之開脫耳,非無故也。

     讀演義玄德新定江漢,子龍首取桂陽,趙範以嫂許婚,而雲拒之,雖玄德孔明欲與為媒,卒未成就,雲謂大丈夫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以雲材武英雄,誠不患乏好逑之詠;天下佳麗,且将皆欲嫔之矣。

    然自太守華堂,一見翠袖金鐘之奉後,讀完一部三國,僅知趙雲有子,曰統,曰廣,曾不知捧盌沃盥,相莊伉俪者,果屬何姓阖襜?更不明佳耦克諧,在于何時也。

    今也玄德入川,子龍将軍乃為功首,新定荊益,而忽睹趙馬聯姻之盛,無惑昔者再醮之婦,不足當畫燭笙歌金杯換盞之一盼也。

    在玄德據此荊益兩州之土,連彼金城天水之兵,北面益足稱尊,在子龍外有漢家皇叔渾身是膽之知,内有衣錦西涼絕代多姿之助,南面王猶不足易。

    惟作者弄茲狡狯之筆,不知害得幾許兒女相思;妒殺馬雲騄者有人,羨殺趙雲者亦有人,正不止一個趙範吃醋,是為作孽不小耳。

    演義稱玄德入成都,欲以有名田宅,分賜諸官,雲以兵火空廬,當還百姓,令安居樂業,不宜奪為私賞谏。

    則今日室家之樂,正複民田宅之酬,而皇叔主婚,即不宜私賞之報,雖筆墨遊戲之間,亦無在不可作翻案讀。

    東方有朔,臣也最雄。

    作者庶幾匹之。

     演義寫伏後為國捐生,先寫操罷南征,興學校,延文士,王粲等乃議尊王位;于是有帶劍入宮之事,系劈空起筆。

    本書即自玄德自領益州,接入曹操聞而驚慌,帝後聞而色喜,惹出逼宮之事;系順叙入筆。

    再由朝及野,震主消息,遞入東海文士耳中,正寫一管甯,遂暗翻演義文士尊操,釀成篡弑之案,此誠取法春秋之筆也。

    将操寫得急氣交加便去尋天子晦氣,雖與演義相似,而人物等第卻差了百倍,一是權臣氣象,一走無賴光景,如此便罵得刻毒入骨,方叫操哭笑不得!若仍寫管甯避入遼東,終身不出,則僅獨善其身之道,不足以風示國人;自不如效法魯連,蹈東海而死,是又進一步傳其千古之名也。

    罵便惡,寫得無形,傳便力,傳其不帝;均為加倍寫法。

    殿以一賦,代明其志,兼刺玄德。

    賢如諸葛,乃不獲舜于誇夫,而後知帝後色喜徒然,甯始果稱三國第一完人也。

    嗟夫!戈船翺翔,黔首厲食,智力相馭,曆數雲歸;作者滿懷孤憤,栖栖安之,餘又栖栖其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