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治學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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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易長進。

    ”同樣的,研究近代的社會科學甚至文學的人,應該專學一家,把自己最崇拜的一個大師的全集精研幾遍,從文字到精神全部接受過來。

    到了相當時候,再換一個大師,然後照樣把他的全集精研幾遍,從文字到精神全盤接受過來,經過一個至兩三個大師的全集徹底研究後,聰明的人不難造成自己的系統。

     一個人真正得力的不外一兩本書。

    韓愈非三代兩漢的名著不讀,老蘇親批《孟子》,東坡熟讀《漢書》,步韻“陶詩”。

    一兩部書如能讀得爛熟,終身就受用不盡。

    梁任公熟讀《史記》,一生為文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章太炎費了一年工夫去看《文獻通考》,所以他對于中國的典章文物多有獨到的見解。

    蕭伯納得力于同鄉先進斯威夫特的幽默的筆調,桑巴德精研那部精辟的《資本論》。

    為學有本有源,所以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神而明之,自成一家言。

     沈近思說:“讀書全在專一,專一則精熟而意味日出,心得無窮。

    若一書未竟,又讀一書,雜而無功,徒費歲月。

    東坡所謂學者須精熟一兩書,其餘如破竹數節後,皆迎刃而解。

    ” 治學最重要的是自立範圍。

    每個人須就個性所近,選擇一個部門,作窄狹的徹底的研究。

    範圍太大,難免挂一漏萬,時常作浮光掠影之談。

    多作浮光掠影之談的人,一定會流于膚淺,這一點我們最要當心。

     從前英國大史家吉本(EdwardGibbon)立志研究羅馬史時,他的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僅限于這問題。

    積12年的辛勤,他才寫成那部空前的名著《羅馬衰亡史》。

    據他個人的自述,他一生得力處全在于筆記。

    筆記既多,分類排比,修飾潤色,自成文章。

     從前英國的大經濟學家穆勒(JohnStuartMill),自述求學的經過。

    他說他最得力于家學,3歲開始讀書,6歲通拉丁文,8歲通曆史,10歲通數學,12歲通經濟學,14歲替父親校對書籍,17歲便獨立謀生,而且執筆為文,與當代最著名的哲學家邊沁(JeremyBentham)往返讨論哲學上最深奧的問題。

    他喜歡辯論,而辯論使他緻力于邏輯,使他造成經濟理論的系統。

     重要學人的傳記,尤其自傳,對于我們很有益處。

    在傳記裡,我們時常發現某某人在年輕的時候最愛哪幾本書,或者最喜歡結交哪幾個師友,這些書籍和師友對于他一生的影響極大。

    假如我們能夠虛心研究,擅自體會,我們當然可以找出他成功的原因。

     外國的大學教授第一次擔任講座時,照例有一篇“就職演講”。

    這種演講宛若大總統的就職演講一樣隆重,而内容是更有意義。

    在就職演講裡,教授先略述這門科學的任務,發展的經過,他個人研究的心得。

    言簡意赅,最能啟發新進的學者。

    從前在北京時,我曾将英、美、法、德、蘇的經濟史教授的就職演講搜集了一二十篇,陸續譯出,交給專攻中國社會經濟史的刊物——《食貨》——及北平《晨報》發表,同時,我曾在《大公報》發表一篇長達萬言的《研究中國經濟史的方法與資料》的論文。

    當時拟将這些論文收集在一起,給年輕的朋友參考,不料七七事變後,稿件星散,這些專門讨論經濟史方法論的文章恐怕要流産,再也沒有閑工夫讓我整理成書了。

     研究學問,有機會接近一代名師固好,假如沒有親炙的機會,私淑也未嘗不可。

    莊子私淑老子,孟子私淑孔子,列甯私淑馬克思,蕭伯納私淑易蔔生,他們的成就比較那些及門弟子更大。

    因此,有機會進大學或到外國去留學的人,固然有接受新知識的機會,沒有機會進大學或到外國去留學的人,大可不必灰心。

     除書本的研究外,最重要的是豐富的經驗和廣泛的旅行。

    旅行能夠供給我們以親見親聞的資料,經驗能夠補充我們的書本的知識。

    理論和實踐兼施,讀書與旅行并進,切實扼要,有質有文,這才是務本之學,而務本之學就是為己之學。

     最後,我們須知治學不宜求速,不要取巧;欲速則不達,取巧是自欺欺人。

    隻要我們能夠按照個性和環境,立定課程,繼續不斷地用功,那麼每天所讀的雖不多,日積月累,自有水到渠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