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俠肝義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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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就在小妹妹面前再說一遍,我風倫負責把那小子一刀宰了,你去賠命如何?” 老二呐呐地道:“這個,這個……” 其他四個老家夥轟然大笑。

     老二不悅似地站起身來,這時他那顆腦袋正好露出石頭上面,隻見他是一副啼笑不得的表情,忽然,他雙目圓睜,迅速地往下一縮、又隐到了石頭後面。

     他不慌不忙地道:“青木道士和他那小子徒弟一起來咧!” 萬忙之中,老三人屠任厲冷冷道:“人家可不是小子,是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陸介!” 老大拍拍腦袋道:“要我送去也可以,但那裝人參的犀牛皮盒子可要歸我!” “你要了有什麼用?” 老大得意地笑道:“你們猜不着吧,唏唏!我死後要清涼,把骨灰裝在這兒能避水火的犀牛皮盒裡,沉到大海之中,再妙不過。

    ” 老四大搖其頭道:“這怎麼行?沒了盒子,青木老道一眼就看穿,哪肯要這人參?” 原來他們不但難把人參送到青木手上,而且更難使青木答應吞服它,如果青木不服用,那麼,今後他們五個老家夥還是有“技高敵寡”之痛。

     但是他們又深知青木這等武林正門高手的脾氣,事情一旦沾上了手,他便非有個交待不可。

     因此,隻要青木肯摸這人參一下,他就不能随便棄之于地,至少要暫時保管,等候失主的消息。

     他們想:“等個三兩年,沒人來認領,青木總歸會服用的吧?到底,這小道士還是人,而人情之常豈能免乎?” 老天一聽有理,歎了一口氣道:“不行,不行,還得再找個理由才行。

    ” “人屠”任厲推推他道:“限你數到三,要不然人家可要走過頭了!” 說着,他嚴肅地數了聲道:“一。

    ” 老大摸出那犀牛皮盒子,黑亮而有着奇特的光彩,他有些愛不釋手,但又無可奈何,信手把它翻來翻去。

     任厲迅速地數了聲“二”。

     老大忽然高興得跳起來道:“這盒底上刻了‘武當之寶’四個字,如何可以落到青木道人手中,他豈不會原物歸還武當山?青木和武當山的老雜毛是‘毛毛相護’的!” 任厲劈手搶過來一看,果然上面端正地刻了四個小字“武當之寶”,他無可奈何地說:“風老頭,盒子盡管拿去,你可得找個東西包起那人參來啊!” 風倫白眉亂舞,渾身摸索,想找出一片布帛之類的東西,但偏偏在這時候,老二金銀指丘正往石頭外面一看,連吐舌頭道:“乖乖,這兩個家夥走得那麼急,沒半裡路啦,啦!老大,快點!” 風倫聽得這麼近了,再怕等會脫身不了,所以,也急急忙忙地道:“别急,别急……有啦!”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張發黃的羊皮,連忙包了人參,便踴身往山下一跳,他輕飄飄地落到地上,見這黃土的道路上,平平實實的,沒有地方可擺這玩意兒,如果随手一丢,又怕青木老道連正眼也不瞧一眼,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情急智生,連忙布置,然後爬到山上,四個老家夥因為角度關系,看不清他在搞什麼,老三人屠任厲最先忍不住道:“老大,你在底下乒乒乓乓,鬼哭神号地亂搞什麼?人家師徒兩個不給你吓跑才怪啦?” 風倫洋洋自得地道:“你真狗屁不通,像全真派這批雜毛,豈是吓得走的嗎?你愈是聲響大,他們愈要伸手管這碼子閑事,這叫作抛磚引玉,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們見青木和陸介己自施展輕功趕來,唯恐他們驚覺,哪還再顧得說話,便加大氣都不敢粗喘。

     青木和陸介匆匆趕來,遙聽得那邊轟然一聲,仿佛有山石滾落和行人慘叫之聲,便轉過頭來嚴肅地以目示陸介,陸介忙微笑道:“師父,我過去看看好吧?” 青木唔地應了一聲。

     陸介的功力日進,他有心讓師父知道,自己在江湖中可真也沒忘了練功夫,于是,他全心全力地施展了全真絕學。

     但無論如何努力,他和青木道長之間仍差了一個肩頭,陸介心中十分高興,他激動地脫口道:“師父,您……” 青木别過頭來,有些指責他不專心假裝地看了他一眼。

     陸介硬生生地将下面那半句“您恢複了許多”吞回肚中,他收起心神,又唯恐師父在疾奔之下,會傷了真氣,因此,他放慢了腳步,甯可讓師父指責自己偷懶。

     三步之間,青木便迅速地領先了半步,他裝得很嚴肅的面容,忽然浮起了一絲自得的笑容,他的内心是如此之激動,勝負之心,又在他胸中盤旋,他打破了十多年來苦苦壓制的心頭枷鎖,“天下第一”這四個字一度是陌生的字,忽然又在他心中吼着! 忽然,陸介覺得師父的步伐有些輕浮,他猛地想起,師父尚有新傷,于是,他驚煌地喊道:“師父!” 青木傲然地笑了,這是英雄豪傑的得意之笑,他的腳步仍是如此輕松,雖然有些跄踉,但是,十多年的郁恨,在一刹那間,他自覺是不值得什麼的,因為,又有何物能與他此刻的得意相比呢? 陸介迷惑了,因為他聽得青木道長輕聲吟道:“鵬飛九天!鵬飛九天……” 陸介聽出師父的語音中,充滿了激動的情緒,他驚訝,他當然不能意會到青木道長此刻的心情,因為他雖自認是受了人生感情上的挫折,而不能取決于查汝明及姚畹之間,但是事實上,這算什麼呢?這不過是平湖中偶起的漣漪,而青木道長的遭遇,卻是海洋中的滔天巨浪! 陸介有一個不祥的直覺,他知道青木道長已不能自我克制了,這對練武人,尤其是像青木這種高手,是一個極危險的預兆。

     他猛地施展全力,想急切之間趕上師父,他想抱住青木,他想哀求師父不要心急地謀求恢複過往的功力,但是這時已太遲了。

     青木道長的内心在飛揚,他像一匹臨死的戰馬,盲目地,沖動地意圖作緻命的奔馳,他隻想向他證明昔日的雄風,他不是不計利害,而是根本忘卻了“利害”這兩個字! 他急切地又跨了兩步,每一步都有七八丈之遙,這幾乎已到達人類學武功的極境,但他的身形仍是十分潇灑,他已将全身真力提集了。

     陸介在他身後拼命地追着,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每步竟不下于他師父,但這時他已施出了“先天氣功”,隻見他的發尖上都冒出絲絲白氣。

     可是他仍是半步之差,他忽然失聲驚道:“師父!” 原來,此時青木道長的發尖上,也冒出了絲絲白氣,而且瞬刻之間,愈來愈濃,陸介驚恐了,因為青木竟恢複了先天氣功! 青木道長隻覺得通體舒泰,本已通了其二,但在這一瞬間,他竟強運真氣,硬生生地貫通了剩下了六脈! 他口中發出一聲震撼天地的長嘯,接着陸介聽到了他沙嘎的嗓子,半哭半笑的喊道:“從今而後唯我獨尊!” 他的步子竟不可思議地又加大了,每步十二丈。

     他身形過處,空氣為之激蕩,疾風四起。

     那青色的道袍受不住這奇異的勁風,竟絲絲作響地裂成百十條,他的道冠散落了,發譬也被吹散了,但那灰白的發尖上,蒸氣愈來愈濃,終于成了一團煙霧! 這時,他距五雄藏身處不過十二丈遠。

    而陸介已被他抛下了十丈之遠,陸介在他背後涕淚交加地哭喊道:“師父!師父!” 石頭背後,忽然伸出了五個頭,然後又極迅速地縮了回去,原來是五雄聽得叫聲,實在是憋不住好奇心,所以大膽一窺。

     風倫吐吐舌,用手指在黃土上劃道:“走火入魔?” 五老相互苦笑,一籌莫展。

     忽然他們聽到一聲異然的長歎,這是青木心中的悲聲,接着是跟跄而短碎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最後是陸介的狂叫聲。

     五雄不消看便明白是青木用力過度,成了虛脫之勢,老三人屠任厲平素最欽重青木,而且也極喜歡陸介,他第一個按捺不住,便要出去救援,老大白龍手風倫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以目示意。

     五老本是意會神通,任厲豈不明白風倫也是幫青木的,老二老四老五大家肚中更是雪亮。

     忽然,傳來陸介進出的聲音道:“師父,我不該提到徐老前輩……” 下面的話被一陣風吹去,但五老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老五最先想通,他迅速在上上書道:“破竹老鬼!” 老四一提到“破竹劍客”徐熙彭就沒好氣,自己本要去北海,結果被人家迫到了祈連山才歇腳,怎會有好氣? 而老大和老三最得意,因為,當年兩個家夥一吹一搭,把徐熙彭耍了個夠,結果“破竹劍客”變成了“破褲劍客”。

    因此,老四恨恨地瞪瞪眼,老大和老三可樂得笑眯眯,老二“金銀指”丘正人最樸實,忙一擺手,又指指山下的青木和陸介,三人忙再聚精會神地注意陸介的行動。

     他們躲在石後,聽到陸介痛苦的叫喚青木之聲,他們聽到陸介抱起青木走進峽谷,那腳步是何等的沉重! 他們知道青木是運功過度脫了勞,他們非常同情青木,因為他們曾領略過幽居的滋味,要知道,困居籠中的大鵬,是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高飛九天的啊! 忽然,陸介的聲息靜止了,清晨的北國,此時反而顯出令人生躁的平靜,太陽兀自懶洋洋地俯視着黃色的大地,仿佛并沒有見到方才青木師徒那手驚天動地的武功似的。

     人屠任厲等不及了,他的内心中有一股熱流在旋轉,那股熱流時時要破體而出!他心中更有幾分緊張,這是他十多年來的首次,上次在他們以五攻一大戰青木道長的時候。

     于是,他不顧及驚動陸介的可能,他迅速地伸長頸子,他那光芒畢露的眸子,正好露出石頭之上,他見到對面山腳下,一片蔭涼之處,有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正半跪在地上,從那漢子寬厚的肩膀上看過去,他見到了一張慘白色的臉,披着散亂的頭發,額上密布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不錯,那正是昔日風姿潇逸的青木道長——一個曾是天下第一的武者。

     于是,任厲的心中激動了,那一度是死寂的火山般的感情,忽然崩發起來,曆曆往事,如在目前。

     青木道長那失神的雙眼,在他腦海之中,忽然改變了,仍是回複了他和青木初見對的傲然神色,當時他是一個中年道士,青木雖然号稱天下第一,但是“天下第一”四個字哪在五雄的眼中,根本就沒有“天下”這兩個字,更逞論第一與否了。

     而這個後起之秀的青木道長,竟敢以一敵五,獨鬥“魔教五行萬羅陣”,這陣法是五雄平生武學的最高結晶,百年來,隻用過兩次,而很巧合,第一次的對手是鸠夷子和破竹劍客,第二次是青木道長——鸠夷子的愛徒。

     而陸介正是眼前半跪着的漢子,他的師父卻虛脫地躺在地上。

     任厲的内心絞痛了,當年隻為出口氣,老五“雲幻魔”歐陽宗在明知為第八十二招的狀況下,一掌震斷了青木道長的八大主脈,雖然,限于賭鬥八十一招的約定,青木是勝了,但眼前的景象卻諷刺地顯示出,大家都沒有勝,唯一勝得的是上帝賦給每一個練武者的争勝之心! 于是任厲的目光又注視在陸介的身上,他為陸介感歎,在“枉死城”中的交往,使他深深喜愛着陸介和何摩,但是,他的痛苦更因此而倍增,因為這兩個青年人天生注定将不會是他的朋友。

     從陸介,他又不可避免地牽涉到青木,他對全真派有些嫉妒,這倒不是為了他們号稱天下第一正派,而是為了全真門下,代出高人!譬如說他所交往過的三代,便有鸠夷子、青木青筝兄弟,還有第三代的陸介。

    這種嫉妒的出發點是善意的,而且是英豪之間必有的現象。

     但是,這個曾令他嫉妒的武林英才——青木,現在卻面臨了散功的邊緣,任厲的雙目冒出火花,他不忍目睹一個武林高手有如此之下場,他不能袖手旁觀,他想踴身而出! 于是,他閉起雙眼,但在這一瞬間,青木慘白的臉容在他腦海中不停地旋轉着,于是,他盡力地按捺自己,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