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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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悲痛起來。
她以為李尚志是認出來了她，而不知因為什麼原故，隻楞了她一眼，便毫無情面地離開她而走去&hellip&hellip也許他覺察出來了曼英已經不是先前的曼英了，曼英成為了一個最下賤的人，最不足道的女子&hellip&hellip不錯，他曾是過曼英的好友，曾愛過曼英，然而他愛的是先前的曼英，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剛從旅館出來的娼妓（！）&hellip&hellip 曼英越想越加悲痛起來了。
為什麼李尚志不理她呢？為什麼李尚志是那樣地鄙棄她？難道說她真已成了一個最下賤的女子了嗎？曾幾何時？！友人變成了路人，愛她的現在鄙棄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如果是别人，是什麼買辦的兒子，什麼委員，這樣地對待曼英，曼英隻報之以唾沫而已，管他媽的！但是李尚志，這個曾經愛過曼英的人&hellip&hellip這未免太使曼英難堪了！ 然而曼英是一個傲性的人，她轉而一想，便也就将這件事情丢開了。
理也好，不理也好，鄙棄也好，不鄙棄也好，讓他去！難道說曼英一定需要李尚志的友誼不成嗎？笑話！&hellip&hellip于是曼英想企圖着将李尚志忘卻，就算作沒有過他這個人一樣。
但是，奇怪得很！李尚志的面孔老是在曼英的腦海裡旋轉着，那一眼，那李尚志楞她的一眼，曼英覺得，老是在向她逼射着&hellip&hellip曼英不禁有點苦惱起來了。
走到家裡之後，阿蓮向她歡迎着的兩個小笑窩，頓時把曼英的不愉快的感覺壓抑下來了。
曼英抱着阿蓮的頭，很溫存地吻了幾下。
她問她昨夜有沒有睡着覺，害不害怕&hellip&hellip阿蓮搖着頭，笑着說道： &ldquo怕什麼呢？我從小就把膽子養大了。
你昨夜在夜學校裡睡得好嗎？你一個人睡嗎？&rdquo 這一問又将曼英的心境問得不安起來了。
她含糊地說了幾句，便将話頭移到别的事情上去，可是她很羞愧地暗自想道： &ldquo我騙她說，我是睡在夜學校裡，其實我是睡在旅館裡&hellip&hellip我說我是一個人睡，其實和着我睡的還有一個小買辦的兒子&hellip&hellip這是怎樣地可恥呵！&hellip&hellip&rdquo 曼英照常地過着生活&hellip&hellip雖然對于阿蓮抱愧的感覺不能消除，夢中的密斯W的話語不能忘卻，李尚志的面目猶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然而曼英是很能自加抑制的人，并不因此而就改變了那為她所已經确定了的思想。
不錯，李尚志所加于她的鄙棄，使着她的心靈很痛苦，一方面對于李尚志發生仇恨，一方面又隐隐地感覺得李尚志有一種什麼偉大的力将她的全身心緊緊地壓迫着&hellip&hellip但是曼英總以為自己的思想是對的，所以也就把這一層硬置之不問了。
光陰如箭也似地飛着&hellip&hellip 又是一個禮拜。
又是在甯波會館的前面。
這一次，曼英見着李尚志依舊穿着黑色的短褂褲，依舊頭上戴着鴨嘴帽子，在他的身上一切都仍舊&hellip&hellip不過他的同伴現在是一個二十左右女學生模樣的女子了。
兩人低着頭，并排地走着，談得很親密。
他們倆好象是夫妻，然而又好象是别的&hellip&hellip這一次，李尚志走至曼英面前，停也沒有停，看也沒有看，仿佛他完全為那個女子，或者為和那個女子的談話所吞食了，一點兒也顧及不到别的。
世界上沒有别的什麼人了，曼英也沒有了，有的隻是他，李尚志，和那個同他談話的女子&hellip&hellip 李尚志和自己的女同伴慢慢地，慢慢地走遠了，而曼英還是在原處呆立着。
她自己也幾乎要懷疑起來了：在這世界上大概是沒有曼英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罷？&hellip&hellip不然的話，為什麼李尚志一點兒都沒感覺到她？&hellip&hellip &ldquo這是他的愛人罷，&rdquo曼英最後如夢醒了也似地想道，&ldquo是的，這一定是他的愛人！當然啰，他現在已經有了愛人，還理我幹什麼呢？從前他曾經愛過我，曾經待我好，但是&hellip&hellip現在&hellip&hellip他已經有了愛人了&hellip&hellip他可以不再要我了。
他可以把我當成死人了。
&rdquo 一種又酸又苦的味忽然湧上心來，曼英于是哭起來了。
剛一走進房中，便向床上倒下，并沒問阿蓮，如往日一樣，稍微溫存一下。
阿蓮的兩個圓滴滴的小笑窩也不能再消除她的苦悶了。
&ldquo姐姐，你為什麼今天這樣苦惱起來？&rdquo阿蓮伏在曼英的身上，輕輕地這樣問着說。
曼英沒做聲，隻将阿蓮的手握着不動。
曼英一方面似乎恨李尚志，嫉妒那和李尚志并排走着的女子，但一方面她想起了柳遇秋來&hellip&hellip曼英本來是有過愛人的，曼英本來很幸福地嘗受過愛情的滋味，曼英本來沉醉過于那柳遇秋的擁抱&hellip&hellip但是這些都是往事，都是已經消逝了的美夢，再也挽轉不回來了。
現在柳遇秋在什麼地方呢？是死還是活？是照舊地和李尚志一樣前進着，還
她以為李尚志是認出來了她，而不知因為什麼原故，隻楞了她一眼，便毫無情面地離開她而走去&hellip&hellip也許他覺察出來了曼英已經不是先前的曼英了，曼英成為了一個最下賤的人，最不足道的女子&hellip&hellip不錯，他曾是過曼英的好友，曾愛過曼英，然而他愛的是先前的曼英，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剛從旅館出來的娼妓（！）&hellip&hellip 曼英越想越加悲痛起來了。
為什麼李尚志不理她呢？為什麼李尚志是那樣地鄙棄她？難道說她真已成了一個最下賤的女子了嗎？曾幾何時？！友人變成了路人，愛她的現在鄙棄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如果是别人，是什麼買辦的兒子，什麼委員，這樣地對待曼英，曼英隻報之以唾沫而已，管他媽的！但是李尚志，這個曾經愛過曼英的人&hellip&hellip這未免太使曼英難堪了！ 然而曼英是一個傲性的人，她轉而一想，便也就将這件事情丢開了。
理也好，不理也好，鄙棄也好，不鄙棄也好，讓他去！難道說曼英一定需要李尚志的友誼不成嗎？笑話！&hellip&hellip于是曼英想企圖着将李尚志忘卻，就算作沒有過他這個人一樣。
但是，奇怪得很！李尚志的面孔老是在曼英的腦海裡旋轉着，那一眼，那李尚志楞她的一眼，曼英覺得，老是在向她逼射着&hellip&hellip曼英不禁有點苦惱起來了。
走到家裡之後，阿蓮向她歡迎着的兩個小笑窩，頓時把曼英的不愉快的感覺壓抑下來了。
曼英抱着阿蓮的頭，很溫存地吻了幾下。
她問她昨夜有沒有睡着覺，害不害怕&hellip&hellip阿蓮搖着頭，笑着說道： &ldquo怕什麼呢？我從小就把膽子養大了。
你昨夜在夜學校裡睡得好嗎？你一個人睡嗎？&rdquo 這一問又将曼英的心境問得不安起來了。
她含糊地說了幾句，便将話頭移到别的事情上去，可是她很羞愧地暗自想道： &ldquo我騙她說，我是睡在夜學校裡，其實我是睡在旅館裡&hellip&hellip我說我是一個人睡，其實和着我睡的還有一個小買辦的兒子&hellip&hellip這是怎樣地可恥呵！&hellip&hellip&rdquo 曼英照常地過着生活&hellip&hellip雖然對于阿蓮抱愧的感覺不能消除，夢中的密斯W的話語不能忘卻，李尚志的面目猶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然而曼英是很能自加抑制的人，并不因此而就改變了那為她所已經确定了的思想。
不錯，李尚志所加于她的鄙棄，使着她的心靈很痛苦，一方面對于李尚志發生仇恨，一方面又隐隐地感覺得李尚志有一種什麼偉大的力将她的全身心緊緊地壓迫着&hellip&hellip但是曼英總以為自己的思想是對的，所以也就把這一層硬置之不問了。
光陰如箭也似地飛着&hellip&hellip 又是一個禮拜。
又是在甯波會館的前面。
這一次，曼英見着李尚志依舊穿着黑色的短褂褲，依舊頭上戴着鴨嘴帽子，在他的身上一切都仍舊&hellip&hellip不過他的同伴現在是一個二十左右女學生模樣的女子了。
兩人低着頭，并排地走着，談得很親密。
他們倆好象是夫妻，然而又好象是别的&hellip&hellip這一次，李尚志走至曼英面前，停也沒有停，看也沒有看，仿佛他完全為那個女子，或者為和那個女子的談話所吞食了，一點兒也顧及不到别的。
世界上沒有别的什麼人了，曼英也沒有了，有的隻是他，李尚志，和那個同他談話的女子&hellip&hellip 李尚志和自己的女同伴慢慢地，慢慢地走遠了，而曼英還是在原處呆立着。
她自己也幾乎要懷疑起來了：在這世界上大概是沒有曼英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罷？&hellip&hellip不然的話，為什麼李尚志一點兒都沒感覺到她？&hellip&hellip &ldquo這是他的愛人罷，&rdquo曼英最後如夢醒了也似地想道，&ldquo是的，這一定是他的愛人！當然啰，他現在已經有了愛人，還理我幹什麼呢？從前他曾經愛過我，曾經待我好，但是&hellip&hellip現在&hellip&hellip他已經有了愛人了&hellip&hellip他可以不再要我了。
他可以把我當成死人了。
&rdquo 一種又酸又苦的味忽然湧上心來，曼英于是哭起來了。
剛一走進房中，便向床上倒下，并沒問阿蓮，如往日一樣，稍微溫存一下。
阿蓮的兩個圓滴滴的小笑窩也不能再消除她的苦悶了。
&ldquo姐姐，你為什麼今天這樣苦惱起來？&rdquo阿蓮伏在曼英的身上，輕輕地這樣問着說。
曼英沒做聲，隻将阿蓮的手握着不動。
曼英一方面似乎恨李尚志，嫉妒那和李尚志并排走着的女子，但一方面她想起了柳遇秋來&hellip&hellip曼英本來是有過愛人的，曼英本來很幸福地嘗受過愛情的滋味，曼英本來沉醉過于那柳遇秋的擁抱&hellip&hellip但是這些都是往事，都是已經消逝了的美夢，再也挽轉不回來了。
現在柳遇秋在什麼地方呢？是死還是活？是照舊地和李尚志一樣前進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