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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上的人們,不知道馬伯樂就是雅格的父親,也不知道雅格就是馬伯樂的女兒。

    因為當路警發現了雅格的時候,雅格就已經跑得離開她的父親很遠了。

    何況那路警用手電一照,雅格就更往一邊跑了起來,越跑越遠,所以當時人們隻發現了雅格這一個孩子,而根本沒有看見馬伯樂。

     車站上的人沒有人曉得雅格和馬伯樂是一家。

     馬伯樂躺在擔架床上。

    雅格抱在路警的懷裡。

     雅格哭着,還掙紮要跑。

     馬伯樂剛昏昏地睡着。

    他的熱水瓶打碎了,他背着一個空空的瓶殼;他的幹糧袋完全濕透了,人們都給他解來了。

    他親手縫的那白色的背兜,因為兜口沒有縫好,好些東西,如牙刷、肥皂之類,就從兜口流了出去,緻使那背兜比原來瘦許多。

    因為也浸了水,人們也把它給解下來了。

     馬伯樂前些時候,那一百多斤的負擔,現在沒有了。

    他的大箱子不知哪裡去了,他的雅格他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雅格丢不得,雅格是小寶貝。

    大箱子也丢不得,大箱子裡邊是他的西裝。

    到了現在兩樣都丢了,馬伯樂不知道了。

     等他醒過來,他第一眼看到這屋子是白的,他想,或者是在醫院裡,或者是在旅館裡,或者是在過去讀書的那學校裡。

    馬伯樂從前發過猩紅熱。

    那發猩紅熱的時候,熱度一退了,就有這種感覺的,覺得全世界都涼了,而且什麼都是透明的,透明而新鮮,好像他第一次才看見了這世界。

    對于這世界的不滿和批評,完全撤銷了。

    相反的對于這世界他要求着不要拒絕了他 他想喝一點水,他覺得口渴。

    他想起來了,他自己似乎記得身上背着熱水瓶的。

    他想要伸手去取,但不知為什麼全身都是非常懶惰的,于是他就開口喊了出來: “我要喝點水。

    ” 等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之後,他就更清醒了一些。

     他想起來了,他不是在家裡,也不是在上海的旅館裡。

    這是一個新鮮的地方,他分明看見屋裡走來走去的人都是些不認識的生人 馬伯樂摸一摸自己的鼻子,覺得鼻子上不大舒服。

    一摸,不對了,莫不是自己已經受了傷嗎? 他立刻來了一個很快的感覺,難道自己已經是個傷兵了嗎? 他的鼻子上放着棉花,用藥布敷着。

     馬伯樂再一摸這鼻子,他以為自己确是個傷兵無疑了。

    自己不是常常喊着要投軍,要當兵的嗎?不知為什麼現在真的當了兵了,馬伯樂反而非常後悔,原來那當兵的話,也不過是吓唬吓唬父親;騙一騙太太,讓他們多給一些錢來花着就是了。

    不知怎麼的可真當了兵了。

     馬伯樂想,隻破一個鼻子不要緊,可别受了什麼重傷。

    他想擡擡腿,伸一伸胳膊,偏偏他的一隻左腿擡不起來了。

    他着慌了,他流了滿頭大汗。

    他想:這一定完了,左腿鋸去了。

     他立刻就哭了起來,他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