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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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說不行,悶起不開腔。

     姐妹們很自然地把目光轉向顔組長,想聽聽她說怎麼辦。

    顔少春笑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按理,沒得我的發言權,隻是如今大家意見不統一,我就來當個裁判,要不要得?” 姐妹們說:“歡迎歡迎!” “那就按許大爺的意思辦吧!他要給你們,你們就領情嘛,至于老人家的吃呀穿呀,将來你們姐妹們各自盡心好了。

    這樣不就擱平了麼!”說着,她又對着許琴和許貞二人:“你們的意思,别說你爹不會同意,我也認為不妥當。

    目前群衆生活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呢,大隊如果接受‘捐獻’,影響不好。

    這裡面有一個集體和個人的關系問題呢!什麼時候也不要馬馬虎虎,‘共産風’可是刮不得的。

    大隊資金困難的問題,支部已經讨論了辦法,靠自力更生,明 年多種些經濟作物,再搞些集體副業賺錢。

    另外,國家銀行還有一 點貸款。

    ” 顔少春的話,叫許茂老漢聽着很順心。

    姐妹們也再沒理由不接受許茂老漢的饋贈了。

    她們推推搡搡的,誰也不先動手去取自己的一份。

    後來,就由老九分送到姐姐們手上。

    顔組長在一旁看着,笑得合不攏嘴。

     各人都拿到一份。

    老九把屬于八姐、六姐、五姐、二姐的四份也一一寫上名字。

    最後,大家發現被蓋上面還放着一份呢! 剩下的一個小紙封,孤單單地放在那裡。

    顔少春一時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便問道:“誰還沒有拿到呀?” “都拿到了呢!”老九回答。

     許茂欲言又止,姐妹們都低下頭去。

    四姑娘首先悄悄地抽泣起來,接着,另外三個姐妹都哭了。

    許茂老漢使勁咬着自己的唇髭…… 顔少春終于明白過來了:許茂的九個女兒,目前隻有八個了。

    “她們的大姐——金東水的妻子——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但是,許茂老漢為什麼偏偏又這樣分配呢?”顔少春想。

    她早已聽龍慶介紹過許家大姑娘斷氣以後關于棺材問題的故事,她也了解到這些年來許茂老漢和金東水之間早已生疏了的關系。

    她思路一轉,忽然想到,“是不是許大爺回心轉意啦,對大女婿的境遇表示同情啦?這可是一個值得高興的變化呢!”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顔少春故意對大家說道:“許大姐既然都不在了,何必再給她留着一份嘛!這樣讓你們一家子勾起那些舊事來,白白地傷心一場,何苦呢?” 老九擦擦眼睛,提議說:“這一份,明天我給金大哥送去吧!” 大家表示這樣辦最好。

     可顔少春卻說:“老金要是不收下,又怎麼辦呢?這是許大爺送給大女兒的,人都不在了,我要是老金,也斷然不好接受的。

    ” 許茂老漢一聽這話,也露出十分為難的神态來了。

    依他的原意,這一份是送給金東水的,這是他對自己過去行為的批判,也是他向大女婿表示和解的一個信号。

    老漢接受生活的教訓,對這些年來活躍在葫蘆壩的兩個有名人物——金東水和鄭百如——終于有了一個正确的認識,誰是誰非,他心中明亮了。

     但他在分配這個紙封兒的時候,卻忽視了一個不應該忽視的因素:金東水這個人,是一個硬漢子,人窮志不窮呢!再說,如今人家又當支書了,咋能接受錢财呢? 顔少春眼珠一轉,笑道: “嗨,我這個人啦,就愛多管閑事!還是我來提個建議,看行不 行?” “快說吧。

    ”三姑娘催促着。

     “許大爺一定要送金東水一份,又怕他不接受,這是一件難辦的事。

    不過,既然老人有這份心意,依我說還是得叫他收下。

    你們不曉得,目前老金的日子過得夠困難的啦!前兩年為了給長秀的媽醫病,欠下的債到如今也還沒有還清,三爺子連個自己的屋子都沒有,一張床,一條被蓋……哎,看着真叫人難受。

    家裡沒得個女人,雞鴨都養不起一隻,往哪兒去找一個油鹽錢?我們要給他一點民政救濟款吧,他又高矮不接受。

    呃,看我扯到哪兒去了!……回過來說我的意見吧。

    依我看,九姑娘送去,他一定不會收的;就是許大爺,你老人家親自送了去,他還是不會收的,必須換個辦法。

    ” “換個什麼辦法呀?”衆人着急地問。

     “換一個間接的辦法。

    ” “哎呀!你莫繞圈子嘛!”九姑娘埋怨起來了。

     “好!不繞圈子吧!”顔少春快活地說,“九妹子,你把你大姐那一份,交給你四姐吧,秀雲會知道怎樣安排這筆錢的。

    這就叫間接的辦法。

    不過,實際上是一回事。

    ” 她的話,使衆人聽得愣頭愣腦,就是四姑娘本人,也感到吃驚。

     而顔少春不等大家回過神來,又一口氣往下說了: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這個人就愛管閑事。

    嘿嘿……這一回,來到葫蘆壩,住在你們家,我想,趁這個機會當一次‘紅娘’吧!給秀雲找個好婆家……還不知許大爺肯不肯賞我這個臉哩?”說到這兒,她又哈哈笑起來。

     姐妹們已經聽明白顔組長的話了。

    她們臉上現出放心的神情,望着面前這個自願做媒的工作組長。

     四姑娘早已羞得把頭埋在膝蓋上了。

     許茂老漢臉上的表情急劇地變化着。

    先是吃驚,後是沉思。

    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臉上,等他表态時,他幹脆把眼睛閉了起來。

    三姑娘說: “哎呀!鬧了這半天,是這麼回事啊!我為啥從前就沒有打這個主意呢?害得四妹惹了那麼多的氣怄!” 七姑娘問:“四姐,叫你跟金大哥合戶,你沒得意見吧?” 老九自己覺得姑娘家,不便過問這件事,她不開腔,心頭卻很同意這門親上加親的喜事。

     “許大爺,我來讨個喜訊,你不肯賞臉麼?”顔少春緊追着問許茂老漢。

     老漢終于克服了自己的難為情,睜開眼睛,望着顔組長,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這可要勞煩顔組長了,事情要真能辦成了,一定要請你多喝杯喜酒!好!拜托,拜托。

    ” “哈哈哈!”顔少春大笑起來,“不用再拜托啦!我這可是‘先斬後奏’呢。

    現在,我就等着喝喜酒了!隻是,希望快一點兒喝到才好。

    ” 許茂挑起眉毛,大睜着眼:“呵!……” 接着,他不得不在心裡承認:這是他見到過的所有的共産黨幹部中最好的一個幹部。

     随後,九姑娘代表父親,把屬于她大姐的那個紙封硬塞在四姑娘的懷裡。

     接着,姐妹們就開始無休止地讨論起什麼時候給四姑娘和金大哥辦喜事的問題來了。

    大家的意見不一緻。

    老漢主張過兩年葫蘆壩的生産翻了梢,金東水有了一個比較好的居住條件以後再結婚;但三姑娘認為,兩年太長了,不如明年好;老七和老九不同意上面兩個意見,她們認為,建立新的家庭,隻要男女雙方相愛就成了,不必去考慮什麼住房條件等物質的東西,她們說:在老漢做生日那天最好。

     “顔組長,你看行不行?”老七、老九問。

    她倆希望顔組長支持她們那種新思想。

     但顔少春卻說:“這個,我可不能亂說了,得看人家男女當事人。

    讓他們去商量研究一番之後,通知我們這些客人就行了。

    不過,你們當姐姐妹妹的,還是早點把禮物準備一下為好。

    對不對呀?” 大家又說笑一陣。

    因為顔組長還沒有吃晚飯,許琴忙去給她熱飯。

    這一場特别的“家庭會議”就散會了。

     送走了三姐,四姑娘神情恍惚地站在大門口。

    雪花輕輕地落在她發燙的臉頰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仰頭攏了攏烏黑美麗的發髻。

    她有點不相信眼前的變化是真實的,她心裡問:“真的麼?這一切都在變,在好轉,可這是真的麼?……我怎麼會感到好像不是真的呢?……” 經過一番周折的女人,站在新生活的門檻上,還有些遲疑哩! 雪花輕輕地輕輕地飛舞着。

     三 第二天一早,許琴接到公社的通知,要她在當天上午趕到區上去辦理手續,并同幾位也是新推薦上去的青年一道,去縣委組織部 報到。

     顔少春已經知道這件事。

    她對許琴說:“去吧,好好幹,不要辜負了黨和人民的希望。

    你在縣上學習一個時候,将會分配出來做公社幹部,不要忘了貧下中農,忘了群衆,要一輩子實心實意地為他們服務。

    ” 這是顔少春的臨别贈言。

    許琴含着熱淚傾聽着,并記在心上了。

    前幾天,她對顔組長彙報過大隊的那次“不光彩”的推薦。

    她決定拒絕接受,并希望顔組長重新考慮推薦比她更強的青年出去工作。

    但顔組長想了想,說:“已經報了表,不便改了,你不必顧慮那些細節問題,關鍵是你自己思想要端正,要有一顆為人民服務的心。

    ” 對于九姑娘的上調,許茂老漢是現在才聽說。

    他簡直有點大驚失色了。

    他埋怨九姑娘為什麼早幾天不和他商量商量。

     吃罷早飯以後,四姐到專業隊幹活去了,顔組長也出了門,許琴草草地收拾着自己的被蓋行李。

    許茂老漢垂頭喪氣地在一旁望着自己這最小的一個女兒,如今就要遠走高飛了。

     “爹,我在縣上學習一段時間,将來還是會分配到公社來的,你放心吧,又不走遠呢。

    就算我有時不回家,葫蘆壩還有三姐,四姐,她們也會随時來看望你老人家。

    ” “不,我不是不讓你走,我不能耽誤了你們年輕人的前程。

    ”老漢這樣說。

    按他從前的打算,他是要為老九招個誠實青年來做上門女婿的。

    既然生活如今是這樣安排的,他也就隻好依從,而且他覺得老九比老七聰明得多,出去工作也合适,人家顔組長不也是一個女同志麼? 但是,他仍然感到傷心。

    他指責九姑娘:“這樣的大事情,你也不先對我說一聲,你骨頭長硬了,什麼也不跟老子商量商量!” 九姑娘卻煩躁地回答道:“爹!前幾天我自己心裡都七上八下的不願意出去,有啥子商量頭嘛!” 老漢對于女兒這樣的說話方式,竟然沒有發脾氣或噴鼻子,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免驚奇。

    看見女兒不快活的樣子,他悄悄退回自己屋裡去了。

    他想:“我不能老是這樣躺着。

    老九這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