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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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擺擺擂台!” 楊燹伸手從廖崎衣兜裡掏出錄音機,擠擠眼:“‘老貝’的,還是‘老柴’的?我去和服務員交涉,撤了鄧麗君……”大家都努力改善氣氛。

     “不,”廖崎捺住楊燹的手,“這裡面不是……” “是什麼?是某個姑娘的悄俏話?”楊燹揶揄道,他取出磁帶跟女服務員交涉去了。

    鄰桌那些人正與鄧麗君合唱: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話兒要交代…… 廖崎不安地等待楊燹的交涉結果。

     “時裝青年”邊唱邊揚長而去,一路把他們喝完的酒瓶當足球踢,踢碎一個立即爆發一陣狂笑,喝彩。

    招待員姑娘早躲得不見影了。

    他們跌跌撞撞,順便繞個彎,把大學生的桌子險些掀翻。

    隻聽女大學生尖叫一聲,“嘩啦——”盛啤酒的塑料桶倒了,帶泡沫的液體飛濺四溢。

     大學生們一刷齊地從桌旁站起:“臭流氓!” “十字架”定了定神,似乎在調整兩眼的焦距:“哪個……是流氓?”潛伏着的報複心理迅速炸開,“哪個是流氓?咹?”他象一口袋面粉似的向前栽去,随即矗到大學生鼻子下面。

     大學生們正氣凜然,同時把姑娘拉向身後,用身子護住她們。

    而這動作恰恰使對方喪失了最後一點理智,挂十字架的小夥子叉開雙腿,陰沉沉笑道:“老子們怕啥?!告訴你,街這頭是醫院,街那頭是公安局,揍死了老子陪你進停屍房!我一命換你個大學生,你想哪個賺了點?”話音未落,便揪住最前面一個大學生的衣襟,一拳砸去。

    對手依仗清醒,趕緊閃開。

    他撲了個空,胳膊反被另一個大學生擰住。

    正當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楊燹突然插到兩彪人馬當中。

    他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象堵牆似的隔開了他們,并将那小夥子的手臂扳下來…… “聽我一句咋樣?”楊燹用那種挺在行的口氣說道。

     小夥子看看這個高他半頭的軍人,服帖了。

     “這年頭你以為還靠攥拳頭,攢虛勁?……快回去吧,以後多用腦子,少用拳頭。

    ” 他們敗陣似的走了。

    快到門口時,那小夥子松開拳頭,扔下一枚校徽,同時吮了吮被校徽别針刺破的手心。

     風波平息,楊燹回到桌邊。

    剛才那一番幹戈,把鄧麗君也吓啞了,喇叭裡沙沙作響。

     突然,一聲渾濁低沉的長音,從喇叭裡傳出。

    衆人都吃驚地望着廖崎——這是哪家的“經曲”? 廖崎卻注視着季曉舟,滿身不自在。

    這曲子被無數莫名其妙的雜音所覆蓋,時隐時現。

    時強時弱。

    雖然極不清晰,季曉舟還是聽出來了,那是他幾年前拉的一段練習曲。

    他困惑地看着廖崎,後者慚愧地笑了笑。

     “說實話,曉舟,那是你在我窗外拉琴時,我把它偷錄了來的……”他難為情地說。

     的确,當初他錄這段琴聲是想當衆出季曉舟的洋相,并證實自己對他的一貫刻薄是有理由的,但他一直沒找到恰當的機會。

    在上前線之前……他把自己的“财産”都寄回北京,此後也就忘了這樁事。

    當他從戰場回來,在做脊椎複位治療的漫長時間裡,隻能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聽音樂,他忽然聽到了這一盤。

    頭一次,他是帶着幾分戲谑,強扭着自己聽完它的。

    然而。

    他從這粗糙的琴聲中仿佛發現了什麼,也正是這粗糙的琴聲對他的良知來了一番矯正,并從琴聲裡完全理解了季曉舟…… 但這個痛苦的過程,他如何向戰友們叙述?…… 季曉舟被自己的琴聲弄得困窘不堪。

    那不是音樂,而是一個人在坎坷的路上艱難地爬行…… 廖崎承認它作為音樂來說是太不完美了。

    但音樂是什麼?不隻是巧妙地拚在一塊的音符,不隻是演奏它時精湛純熟、天衣無縫的技巧,而重要的是人格。

    他把這盤磁帶轉錄到卡式磁帶上,帶在身邊,不時默默地聽它。

    他認為自己所缺乏的正是季曉舟在琴聲中體現的寬容與堅韌——一種趨于完善的人格。

    一個樂隊指揮沒有對人、對于人生的熱忱,再高的才華也不可能對社會有所裨益。

    他領悟這個道理,差點把命都搭上了。

     衆人默不作聲。

    但廖崎相信他們會理解自己的。

    琴聲雖不悅耳,卻叫人感到心裡踏實。

     店堂裡漸漸空了。

    隻剩一桌軍人和一桌大學生。

    大學生們的話題是“畢業論文”、“答辯”、“學位”等等,說到興頭上往往用一兩句外語,祖宗的語言已不足以表達他們躊躇滿志的心境。

    忽然,一位姑娘叫道:“這店堂裡的音樂怎麼這樣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