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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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裡面。

    尼克猜想這所房子大概要值45萬到50萬美元,而房子主人卻神秘地消失了。

     在他從碩尤到博爾德的長途跋涉中——先是自己走,以後是與湯姆·科倫及其他人,他經過了上百個城鎮,所有的城鎮都是臭氣沖天的停屍房。

    博爾德不應該與其他的城鎮有什麼不同,但實際卻是不同。

    當然這裡也有屍體,而且是成千上萬,在炎熱幹燥的日子過去,秋天雨季到來之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做,雨季時屍體會加快腐爛,可能會引起疾玻不過這裡的屍體不算多。

    尼克不清楚除了他和斯圖·雷德曼,别的人是否也注意到了,可能勞德會的,他總是比較細心的。

     你去查看每一個堆放屍體的房間或公共建築物,其中有十所是完全空的。

    在上一次瘟疫發作時,絕大多數博爾德的居民,不管身體如何,都躲開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假設這沒有什麼,也許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令人敬畏的事實,這個看不清什麼的阿巴蓋爾媽媽領導着的這個美國小城市已經不受瘟疫的侵擾。

    這就足夠使他這個不可知論者懷疑她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了。

     尼克在地下室裡占了三個屋子,都是用松木裝修的,為了不打擾拉爾夫,他便來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他已感覺自己像個電燈泡,但他也是喜歡他們。

    直到完成從碩尤到赫明福德的院子的行程,他才意識到他是多麼懷念生活的其他方面,他需要滿足這些方面的需求。

     房子的确是他住過的最好的。

    在後門邊上他建了一個入口,把他自己的那輛十速車停放在門邊挂起來,那裡及膝的落葉發着陣陣腐爛的香氣。

     他已經開始收集圖書,這是他幾年前就有但一直沒能實現的願望,在那些日子裡,他曾是讀書的衷心愛好者(盡管他很少有時間能一次讀個夠),書架上的書(書架的大部分都還空着)都是他的老朋友了,大部分書是他過去每天花2分錢從圖書館借來的,還有一些從未看過,也是從圖書館借來的。

    他擺好紙筆,坐在桌子前面,有一本威廉·斯蒂倫寫的書就放在桌子右手邊。

    他用了一張從街上撿來的10元錢鈔票作了書簽。

    街上有許多錢,都在風中飄着。

    他對仍有許多人,包括他自己,還會停下來撿錢感到吃驚。

    何必呢?書也不用花錢買了,什麼都不用花錢了。

    有時他對這種想法感到高興,有時又令他恐懼。

     他寫字的紙是從電話本上撕下來的封面。

    紙的一半記着日記,一半列着清單。

    他發現自己對列清單有着極大的愛好,有時也想自己的前世可能是名會計。

    在他思緒不清的時候,列一個單子通常能幫助打開思路。

    他又撕了一頁,漫不經心地撕着邊邊角角。

     對他來說,似乎人們所需的一切便是沉寂在東博爾德的發電廠,就如同灰土中的珍珠一樣要人挖掘出來。

    聚集在博爾德的人們普遍存在着一種悲觀的情緒,隻是這種情緒沒有表面化——天一黑,人們就如同一群吓壞的孩子蜷縮在房子裡,這裡簡直就像一座鬼城,人們都感覺在這裡隻是一種權宜之計。

    有一個名叫英彭甯的夥計,曾在IBM公司設在博爾德的工廠裡工作,他似乎在有意制造不安,他四處對人講在1984年的時候,9月14日下了一場大雪,到了11月就冷得恨不得能凍掉母猴的xx子。

    通常尼克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迅速打斷他,如果是在軍隊,他可以把他就地正法,但這并不符合邏輯,重要的是要有電,如果人們一按電紐,電燈就亮了,爐子就能吹出熱風來,那英彭甯的話就真的都是廢話,可如果第一陣寒冷的空氣到來之時,電還不能發出來,那人們就隻有溜之大吉了。

    一切什麼會議啊,代表啦,通過方案啦都是扯淡的事了。

     在拉爾夫看來,發電廠那邊并沒有什麼錯。

    電廠的員工已關閉了一些機器,其他機器也自己停了下來。

    三台中的兩台已經燒壞了。

    拉爾夫說需要更換一些線圈,這項工作由他,布拉德·基切納和其他十幾個人幹就足夠了。

    但更重的活是把燒黑的銅絲從渦輪機組上拆下來,然後一米一米地再安上新銅絲。

    在德裡佛的供需倉庫裡放着足夠的銅絲,前幾天拉爾夫和布拉德已經親自檢查過了,隻要有足夠的人,到勞動節前就能讓電燈亮起來。

     “也讓他媽的這些人看一看。

    ”布拉德說道。

     法律和秩序是另外讓他發愁的事情。

    也不知斯圖·雷德曼收到那份特别包裹沒有?他不想得到那個位置,但他想應該勸說斯圖去争取,如果不成功,可以讓斯圖的朋友格蘭作為候選人。

    真正使他難受的是那份記憶還時常鮮明地出現在眼前,刺痛他的心,那時他是碩尤的監牢看守,文斯和比利要死了,邁克·奇爾德雷斯晚餐時又蹦又跳,嘶啞而絕望地叫着:“絕食,我要他媽的絕食。

    ” 一想到也許需要法庭和監獄,他就感到心痛,也許還得有行刑人。

    天啊,他們都是阿巴蓋爾媽媽的子民,不是黑衣人的子民。

    但他猜想黑衣人不會為法庭和監獄而愁,他的懲罰必是迅速而有力的。

    可以把死屍挂在電線杆上任由鳥兒來啄,他根本就不需要以監獄來威脅别人。

     尼克希望那些摩擦都是很小的。

    已經發生了幾起酗酒和違紀事件,一個小得不應去駕車的小孩,開着一台大型拖拉機在百老彙大街上橫行直撞,吓壞了路人。

    最後撞到了一輛停着的面包車上,撞破了前額,以尼克看來,這樣就放他走真是太便宜他了,人們可能是覺得他太年輕了,沒有一個人想到自己有權力去制止他。

     權威,組織。

    他把這兩個詞記在小本子上,又畫了兩個圈在上面。

    作為阿巴蓋爾媽媽的子民并不能使人們能具有對弱點、愚昧和對壞人的免疫力,不管他們是否是上帝的信徒,他們都會犯錯誤。

     權威,組織,他又在這兩個詞上劃了一個圈,現在它們看起來像是個身受三重枷鎖的犯人了。

    如果兩者合二為一就好了——可他們又會發出多麼令人遺憾的聲音。

     不久,拉爾夫走了進來:“明天會有更多的人來,後天又會有一夥,大約30人。

    ” “那麼,不久我們就能有一個醫生了,普通法是這樣規定的。

    ” “太對了,我們要成為信奉上帝之城了。

    ” “我和今天這批人的首領談過了,他叫拉裡·安德伍德,一個厲害角色,鬼精鬼精的。

    ” 尼克擡了擡眼皮,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問号。

     拉爾夫知道問号的含意,就是需要更多的情況。

    “他比你大六七歲,也許比雷德曼小八九歲。

    是屬于那種你說過要小心的那種人,他問問題能問到點子上。

    ” “一個問題是誰在負責,”拉爾夫接着說,“然後将會有什麼事,第二個問題是誰來做。

    ” 尼克點點頭,确實是問到點子上了。

    但他就是關鍵的人嗎?他也可能不是。

     “我明天倒要會會他。

    ” “應該的,他還行。

    ”拉爾夫挪了挪腳,“在引見他們之前,我和媽媽談了談,也正如你所希望的。

    ” “她說我們應該走在前面,行動起來,她說人越來越多,得有人能負起管理職責,能告訴他們該往何處去。

    ” 尼克靠在椅背上微微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她會那麼想,明天我和斯圖與格蘭談,你把海報印了嗎?” “噢,他媽的,你不說我倒給忘了,今天幹了一下午。

    ”他拿出一張樣品給尼克看,樣品還散發着強烈的油墨味。

    海報比較大也比較引人注目,是拉爾夫自己編的詞。

     群衆大會 提名并選舉代表委員會 1990年上午8點30分 地點:坎永大道公園 大會之後将提供茶點 再下面是為新來的人及沒有熟悉地形的人準備的街道簡圖,再下面清楚地印着一些名字,也就是他與斯圖、格蘭在今天早些時候讨論過的名單。

     特别委員會 尼克·安德羅斯 格蘭·貝特曼 拉爾夫·布倫特納 理查德·埃利斯 法蘭妮·戈德史密斯 斯圖爾特·雷德曼 蘇珊·斯特恩 尼克指着寫着茶點的那一行,又挑了挑眉毛。

     “對了,法蘭妮過來時說如果我們能提供些東西,人們會比較容易相處,她和她朋友帕蒂·克羅格會解決的。

    ”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拉爾夫變得嚴肅起來,“那就是你們這幫小子把我放進委員會,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祝賀你,祝賀你做了所有困難工作,當然了,我不會介意的,我幹了一輩子難事。

    但委員會是應該要有主意的人,我可不太有主意。

    ” 尼克在他的小本子上迅速畫了一張圖,背景是一座無線電發射塔,幾朵電火花從頂上傳下來。

     “那就不太一樣了。

    ”拉爾夫燦爛地笑了。

     “你行的,要相信自己。

    ”尼克寫道。

     “你這麼說,我就試一試,我始終覺得你應和安德伍德保持距離。

    ” 尼克搖了搖頭,又拍拍拉爾夫的肩頭,拉爾夫道聲晚安就上樓去了。

    尼克久久盯着這份海報陷入沉思。

    如果斯圖和格蘭看到了副本,他們肯定拿到了——而他們又知道他是單方面反對把勞德列入特别委員會名單。

    他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看待的。

    但他們到現在仍未出現,這不能不說是個好迹象。

    他們可能想讓他單槍匹馬地幹:如果不得不這樣,他會幹的,為了把哈羅德排除在最高層外,如果必須的話,他會把拉爾夫交給他們。

    拉爾夫并不真正想得到那個位置。

    盡管他具有天生的智慧和周到考慮問題的能力。

    呆在常務委員會中他會很合适的,他已感到斯圖和格蘭把親信都安插到委員會中了。

    如果他尼克想要排除勞德,他們就不得不跟着辦,要順利進行領導層改變,就不能在他們中間傳出反對的聲音。

    就如同孩子問,媽,那人是怎麼把兔子從帽子裡面變出來的?兒子,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用小餅或胡蘿蔔這些東西把它引出來的吧。

    這種東西通常是很有效的。

     他又取出在拉爾夫進來時放起來的那張紙,看着用三個圈圈起來的那兩個詞,權威,組織。

    他突然又在下面的空間填了一個詞。

    剛剛有一點兒地方。

    他讀道:權威,組織,政治。

     但他不會把勞德踢出局,因為他感到斯圖和格蘭·貝特曼正在試圖搶他腳底下的球,他确實感到有點不滿。

    如果他沒有不滿那倒是怪事了。

    畢竟是他,阿巴蓋爾媽媽,拉爾夫創立了這個博爾德自由之邦,現在有成千的人,而路上有更多的人還在向這裡趕。

    他用筆敲着這幾個詞,越看這幾個詞就越感到時間的緊迫。

    回想當初我,媽媽,湯姆及我們這夥裡其他的人來這裡的時候,博爾德有的隻是從國家公園裡跑出來的野貓和鹿,它們甚至跑到泰伯梅薩的超級市場裡面。

    看它們怎麼出來吧,簡直像是瘋子一樣,把東西撞得滿地都是。

     當然了,我們到這裡也隻有短短的一個月,可我們是最早來的。

    所以我有些嘔氣,可并不是嘔氣才排斥哈羅德的。

    我是因為不信任他,他總是微笑,可又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因為法蘭妮,他和斯圖之間有些小過節,三個人都說事情過去了,可從法蘭妮看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尼克搖了搖頭,這還不是全部。

    不隻一次他曾想哈羅德·勞德是不是一個瘋子。

     他那咧開嘴的樣子真讓人難受,就好像晚上沒有睡覺一樣,我不會同這樣的人說任何秘密的事情。

     不能要勞德。

    人們必須接受這種現實。

     尼克合上他的電話本,放在抽屜的最底層,然後站起來脫衣服。

    他實在是太髒了,應該沖個澡。

     經過這次超級流感,這個勇敢的新世界呈現在人們面前,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倒也并不是特别的勇敢,就如同有人在玩具箱子裡面放了一顆炸彈,砰地一聲,玩具被炸得滿屋子都是。

    有些東西可以修複,但所有的東西都散落着,有些東西仍然很熱,還不能拿起,但一旦它們涼下來就好了。

     同樣還有些分類的工作。

    不能用的東西就要扔掉,把能修的東西放在一起,清點一下那些還能用的,然後找一個新的玩具箱,把東西裝進去。

    要一個好的,結實的箱子。

    把這些東西分開的方法固然很具吸引力,但卻不易實現,把東西集在一起也是困難的。

    分類,修理,清點,當然也包括把不好的東西扔掉。

     除非——你從來都能把不好的東西扔掉嗎? 尼克光着身子,挾着衣服,洗了半截就停了下來。

     夜晚是如此之靜——但并不是所有的夜晚都靜而和諧,為什麼他的身體突然冒起了雞皮疙瘩? 因為他突然感到自由之邦委員會負責拾起來的并不是玩具。

    他突然感到他是加入了一個縫合人類精神的行業裡——有他,雷德曼,阿巴蓋爾媽媽,貝特曼甚至還有拉爾夫,他用他的電台和宣傳設備把自由之邦的信号播過廣闊的死氣沉沉的大陸。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根針,要全力做一條溫暖的毯子,驅走冬天的寒意——或許是經過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們開始了為人類建造遮掩場所的工程,一切從頭開始。

     做完愛之後,斯圖沉入夢鄉,最近他太缺乏睡眠了。

    昨天晚上他和格蘭·貝特曼整個晚上都在喝酒,盤算着未來。

    法蘭妮披上睡袍,走到外面的陽台上。

     他們住的樓房處在市區,是珍珠大街和百老彙街的拐角處。

    他們的公寓在三樓,她可以看到下面的十字路口,東西向的珍珠大街大街和南北向的百老彙街。

    她喜歡這裡,就如同是住在裝指北針的盒子裡面。

    今天的夜晚溫暖而無風,如黑色岩石的天空上鑲嵌着以百萬計的星星,在他們微弱的寒光中,她能見到啟明星從西方升起。

     她的手劃過脖頸一直到大腿。

    她穿的罩衣是絲質的,而且裡面沒有穿内衣。

    她的手輕輕劃過乳防,然後并不是直接到禾幺.處,她的手停留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直到兩個星期前她才宣布了這一消息。

     她已經開始顯露出來,隻是不明顯而已,但斯圖今天晚上還評論了一下。

    他的問題很随意,甚至有些玩笑的意味:“要多長時間不讓我做這事,會不會擠着他?” “也許是個丫頭,4個月怎麼樣,酋長?” “好吧,”說着,他就貪婪地進入到她的身體内。

     這之前的談話就顯得嚴肅多了,剛到博爾德的時候,斯圖告訴她,他與格蘭讨論過孩子的問題。

    格蘭很謹慎地提出:超級流感的病菌或病毒可能就在周圍,如果是這樣,孩子可能會死掉。

    有一個不确定的想法(她想到,你總可以從格蘭·貝特曼那裡得到一兩個不确定的想法)是否可以肯定,如果媽媽是免疫的,那孩子…… 已經有好多人的孩子都喪生于瘟疫了。

     但這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麼? 這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所有在這裡的人對于整個人類來說是劫後餘生,是簡短的結局,她不想也不相信這一點。

    但如果這是真的呢? 有一個人正沿着大街走,轉到人行道上,穿過一輛垃圾車與餐館牆壁的夾道。

    他的肩頭搭着一件淺色的夾克,一隻手裡拿着一個像是酒瓶又像是長管槍的東西,另一隻手拿着一頁紙,從他一邊走一邊查看街道門牌号的樣子看,可能是寫着地址。

    最後他在他們的樓前停了下來,盯着門好像是在下什麼決心似的。

    法蘭妮覺得他很像舊時電視劇中的私人偵探。

    她就在他頂上不到20尺的地方,好像自己也成了劇情的一部分。

    如果喊他,可能會吓着他,如果不喊他,他也許會敲門而驚動了斯圖爾特。

    萬一他手裡有一把槍那該怎麼辦呢? 他突然仰起了脖子,也許是想看看樓上有沒有亮着的燈。

    法蘭妮還在向下看,兩個人一下子對視起來。

     “天,”那人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正好掉到路邊的溝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在陽台上的法蘭妮嗯了一聲,同時也退了一步,正好碰到身後的花盆上,花盆不倒翁似地晃了兩下,然後碰到陽台的護欄上裂開了。

     卧室斯圖呢喃了一聲,翻個身又不動了。

     法蘭妮忍不住格格笑起來,她趕緊用手捂住,可笑仍是止不祝她這樣強忍着,肚子都疼起來了。

     一句嘲弄的話從底下傳了上來,“喂,陽台上的那個小妞。

    ” “小妞,”法蘭妮小聲自語道,“小妞,真有意思。

    ” 她想自己一定要在像驢子那樣叫出聲之前趕出去,否則她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輕手輕腳地穿過昏暗的卧室,靠着浴室的牆快步向前走,緊繃着,生怕笑出聲來,就像戴了一幅面具,沖到樓梯口又沖下一段樓梯,她終于笑了出來。

     那個男人,她現在所見的這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他身材削瘦,但卻很結實,臉上長滿了半黃半紅的胡須,眼睛下面顯出黑圈,正露出一副苦笑。

     “你剛才碰到什麼了,聽起來像是一架鋼琴。

    ” “是花盆,它……”她又說不下去了,格格地笑起來。

    她隻好用手指指他,擺了一下,然後捂住發疼的肚子,眼淚止不住從臉上落下。

    “你真好笑……哈哈……我……一樣東西……你……” “如果是在過去,”他咧了咧嘴,“我就要控告你,尊敬的法官大人,這個女人朝我看,還向我做鬼臉,我要求賠償。

    可憐的孩子,我支持你的起訴,現在休庭10分鐘。

    ” 他們一起笑起來,年輕男人穿着一條褪色的幹淨牛仔褲,深藍色襯衣。

    夏日的晚上和暖、舒服,現在法蘭妮很慶幸自己能溜出來了。

     “你不會就是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吧?” “正是在下,可我不認識你埃” “拉裡·安德伍德,我今天才到,實際上我是在找一個叫哈羅德·勞德的人,有人告訴我他住在珍珠大街261号,與斯圖·雷德曼及戈德史密斯住在一起。

    ” 說話時,她已止住了笑:“我們剛到博爾德時,哈羅德是住在這裡,但他已經搬了出去一段時間了。

    他現在在阿拉帕赫,在城西邊。

    如果你想要,我給你地址。

    告訴你怎麼走。

    ” “太感謝了,不過我還是等到明天再去,我可不能再這麼冒失了。

    ” “你認識哈羅德?” “認識他也不認識他,就如同跟你一樣,盡管,坦率地講,你與我的想象不太一樣,在我的印象中,你應該是弗蘭克·弗拉塞塔筆下的那種金發碧眼,屁股兩邊各挂一支0.45口徑手槍的女人。

    不過,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說着,他伸出手與法蘭妮粗犷地握了一下。

     “可我一點也不清楚你在講什麼。

    ” “在路邊坐一下,讓我來對你說。

    ” 一陣風在街上吹過,有些碎紙片浮在空中。

     “我給哈羅德·勞德帶來一些人,想着能給他一個驚喜,所以如果你在我之前見到他的話,一個字也不要提這事。

    ” “好吧,”法蘭妮覺得更加神秘了。

     他拿出那把長筒槍,其實那根本不是槍,而是一隻長頸酒瓶。

    在星光下她依稀辨出幾個大字——上面是波爾多,下面是日期:1947。

     “本世紀最好的波爾多葡萄酒。

    ”他說道,“至少是一個老朋友曾經說過,他叫魯迪,願主讓他安息吧。

    ” “但是1947年……也就是43年前,難道它就不過期嗎?” “魯迪曾說過好的波爾多酒從不過期,另外,我是不辭辛苦從俄亥俄州帶來的,如果它是壞酒,也是經過好一番跋涉的壞酒。

    ” “是給哈羅德的嗎?” “還有幾枚這個。

    ”說着,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她不用看得很清楚就知道這是什麼:是巧克力棒棒糖糖,哈羅德最愛吃的,“你怎麼知道的?” “說來話長。

    ” “告訴我吧。

    ” “好吧,從前有一個叫拉裡·安德伍德的小夥子,從加利福尼亞到紐約去看他親愛的老媽,那不是唯一的理由,還有一個不太讓人高興的理由,我們還是就當他是孝子吧。

    ” “好的1法蘭妮表示同意。

     “記住這一點,西方的咒語,或是稱之為五角大樓的屁眼給這個國家帶來的這場大瘟疫,還沒等人說:‘上尉之旅來了’,紐約人就快死光了,這也包括拉裡的老娘。

    ” “很遺憾,我爸爸,媽媽也死了。

    ” “對,每個人的爸爸,媽媽。

    如果我們每個人相互寄慰問卡的話,這世界上恐怕就沒有别的了。

    但拉裡還是很幸運的,他和一位叫麗塔的女人一同逃出了紐約,而這個女人卻沒有完全躲過這場禍,而拉裡也幫不了她。

    ” “沒有人能有辦法。

    ” “但有些人要比别人發作的快。

    不管怎樣,拉裡和麗塔朝緬因的海岸走去,一直到蒙大拿,那女人吃了安眠藥。

    ” “噢,那太可怕了。

    ” “希望沒有讓你感到有什麼不舒服,但所有這些在我内心中存在了很長時間了,它确是對關于哈羅德的故事的鋪墊,還好嗎?” “‘好的。

    ” “多謝,直到今天停下來,見到那個老婦人,我一直在尋找一位友好的人能聽我陳述。

    剛才我還想這個人應該是哈羅德。

    無論如何,拉裡還是繼續朝前走,因為除此之外,恐怕也無處可去。

    從那時起,他就噩夢不斷。

    因為他是自己一個人,他也無從知道别的人的情況。

    最終他來到一個海濱小鎮韋爾斯,在那裡他遇到一個名叫納迪娜·克羅斯的女人和一個奇怪的男孩子,他的名字叫利奧·羅克威。

    ” “韋爾斯1她驚奇地輕聲說道。

     “三個人投了一枚硬币,因為背面朝上,他們就朝南走,最終他們到達……” “奧甘奎特1法蘭妮高興地說道。

     “正是如此,在那個谷倉上寫着大字,也就是在那裡,我首次結識了哈羅德·勞德和法蘭妮·戈德史密斯。

    ” “哈羅德的記号!噢,拉裡,他會很高興的。

    ” “我按照谷倉上的記号到達斯托文頓,按着在斯托文頓的指示到達内布拉斯加州,最後按阿巴蓋爾媽媽房子上的标記來到博爾德,我們在路上遇到一些人,其中一個叫露西·斯旺的女孩,她成了我的女人。

    希望你有機會見見她,你會喜歡她的。

    ” “到那時起,就開始發生拉裡不願意的情況,他們4個人變成了6個人,在紐約州就吸收了4個,等到我們在阿巴蓋爾媽媽的房門上看到哈羅德的标記時,我們已經是16個人了。

    我們正要離開,又帶上了3個人。

    拉裡統領着這群勇敢的人,沒有經過選舉之類的東西,事情就是這樣。

    而實際上他并不願擔起這份責任,這是一份拖累,夜裡不能很好地睡覺。

    他開始了激烈的思想鬥争,思想鬥争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這要涉及到人的自尊問題。

    我,他總是擔心把事情搞糟糕,某一天早晨起來,如果發現有個人死在睡袋就像麗塔在佛蒙特那樣,人們就會指着我的鼻子說,這是你的錯,你也不想想把事情辦好,都是你的錯。

    那情況我實在不願意說,甚至對法官也是如此。

    ” “誰是法官?” “法官查理斯,從皮奧裡亞來的老頭。

    我猜他過去,也許是50年代當過巡回法官之類的,但流感來的時候他已經退休很久了。

    但人還是很厲害的。

    他看你的時候,就好像長着一雙X光的眼睛,畢竟,對我來說哈羅德是重要的,我的人越多,他就越重要。

    ” 他呵呵地笑了笑,又接着說道:“在谷倉的标記中,也就是那最後一行,我讀到了你的名字,那行是那麼的低,我猜想他寫的時候肯定是撅着屁股的。

    ” “是的,當時我正睡着,我倒不該讓他寫。

    ” “從那裡,我就開始對他有印象了,我在奧甘奎特谷倉的柱子上看到一張糖紙,還有留下的标記。

    ” “什麼标記?” 她感覺在黑暗中拉裡還在研究着她,她把衣服拉緊——這倒不是保護性的動作,因為她并沒有感覺到來自這個男人的威脅——隻是感到有點緊張。

     “隻是他的名字簡寫——HEL,如果隻是到此為止,我們就不來這裡了,隻是又在韋爾斯的摩托車專營店裡……” “我們去過那裡。

    ” “我知道你們去過,我看到缺了兩三輛車,印象更深的是哈羅德從地下油箱裡采到了汽油,你一定幫了他吧,我他媽的差點為此掉了手指頭。

    ” “我并沒有幫他,當時他去打獵去了,最後他找到了一種他稱為采油機的東西。

    ” “可是他一個人竟然能幹那麼多的事情,好啊,哈羅德。

    ”拉裡說話都帶了羨慕的神情,她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多,與哈羅德這個名字有關的事情。

    他對哈羅德的看法吸引着她,讓她着迷。

    難道在他們離開佛蒙特向内布拉斯加州進發時,斯圖不也是這樣領着他們前進的嗎?可她的印象并不深了,那時他們都充滿了夢想,拉裡使她想起了她已經忘記了的,那些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哈羅德冒生命危險在谷倉上做下标記,她當時認為這是多麼愚蠢的行為,可它竟然有了好的效果。

    從地下油箱裡取油,這樣的事情在拉裡眼裡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但哈羅德隻是把它當作一件應當做的事情而已,為此,法蘭妮更加感到内疚了,她過去僅僅把他當成一個——哈羅德在最近的6個星期内幹了這麼多的事情,如果自己不是深深地陷入與斯圖的愛情之中,就用不着由這個陌生人來指出關于哈羅德的這些最簡單的事實了,讓她更不舒服的是自己還傷害了哈羅德的感情。

     拉裡又道:“所以在斯托文頓就有了另一個清晰的标記,完全由道路号碼組成,對吧?在鄰近的草地上,粘着一張巧克力棒棒糖紙,我感覺我們不是跟蹤着折斷的木棍和壓倒的草前進,而是按照哈羅德的巧克力棒棒糖的痕迹前進的。

    對了,我們沒有完全按照你們的路線走,在印第安納的加裡,我們折向北,那裡正燃着沖天大火,看起來那個城把所有油罐都炸了。

    不管怎麼樣,我們在繞道時帶上了法官,到赫明福德的院子我們停了下來。

    我們知道那時她已經離開了,你知道那些夢嗎?但我們就是想看一看那地方,看一看玉米地……以及輪胎做的秋千,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 “在路上的時時刻刻我都感到自己要崩潰了,想着要有什麼事情發生,會被騎摩托的團夥攻擊什麼的,或是水用光了,我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 以前我媽媽有一本書,好像是從她奶奶那裡傳下來的,書名叫《主的曆程》,裡面講的都是些關于有毛病的人的恐怖故事,大多是些精神病人。

    那個寫書的人說要解決這些問題,你要做的就是問他:基督會怎麼做?就能立刻解決問題。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這是一個禅的問題,并不真是一個問題,隻是一種清除雜念的方法,就像是凝神靜氣盯着鼻子尖。

     法蘭妮笑了,媽媽也能講出這樣一番話來。

     “所以當我要解決問題時,露西……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女朋友,就會對我說:‘快,拉裡,快問那個問題’。

    ” “基督會怎麼做?”法蘭妮說着,感到很興奮。

     “不,是哈羅德怎麼做?”拉裡一本正經地說道,法蘭妮一下子怔住了,她不禁想要看看拉裡和哈羅德的正式會面的情形,到底他會有何反應。

     “有一天晚上,我們在一家農莊裡露營,幾乎就要斷水了。

    那地方就有一口井,可我們沒法把水打上來,很自然,因為沒有電,水泵不能用。

    喬……是利奧,那孩子真名叫利奧,利奧不停地走來走去,嘴裡還念念有詞,把我都快氣瘋了,我感到氣往上撞,下一次他再過來,我就該打他了。

    不是一個好人吧?竟然要對一個孩子下手,但人非聖賢,我已經花了好長時間來改我的脾氣了。

     “畢竟你把他們從緬因一路領過來。

    ”法蘭妮說道,“我們當時也有一個人死了,當時他的闌尾發炎,斯圖試着做手術,可沒有用,總而言之,拉裡,你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

    ” “是哈羅德和我做得好,”他糾正道,“不管怎麼說,露西說,快,拉裡,快問那個問題。

    我就那樣做了。

    在那個地方有台風車,把水汲到谷倉。

    它運行良好,可還是沒有水。

    我們打開風車底下的機箱,那裡盛着所有的機件,我發現主驅動帶從洞裡掉了下來,我就把它裝好,這下行了,你想要多少水就有多少水,又涼又甜,感謝哈羅德。

    ” “應該感謝你,哈羅德并沒有在場,拉裡。

    ” “他在我的腦海裡,到這來時我給他準備了糖和酒。

    ”他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我猜他可能是你男人。

    ” 她搖了搖頭,垂下頭說道:“不,他……不是哈羅德。

    ” 他很長時間沒再說話,但她感覺到他不在看她,最終,他開口了:“我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哈羅德呢?” 她站起來:“我得進去了,高興見到你,明天再過來吧,見見斯圖,别忘了帶上露西。

    ” “他到底怎麼了?” “噢,我也不知道。

    ”突然間,她感到眼淚就要流下來了,“你讓我感覺我對哈羅德很不好,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我不能像愛斯圖那樣愛哈羅德就有錯了嗎?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當然不是,”拉裡看起來有點後悔,“哎,我向你道歉,打擾你了,我得走了。

    ” “他變了1法蘭妮喊了出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有時候想這可能會好些,但我搞不清楚,有時候我害怕。

    ” “害怕哈羅德嗎?” 她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腳,她感到自己說得多了。

     “你能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哈羅德嗎?” “很容易,沿阿拉帕赫直接走,到一個公園,叫精巧公園,就是那兒了,公園在右邊,哈羅德的小屋子在左邊,穿過去就是了。

    ” “行了,謝謝,很榮幸見到你和打壞的花瓶。

    ” 她很勉強地笑了笑,今天晚上她一點兒幽默感都找不到了。

     拉裡舉了舉瓶子,“如果在我之前見到哈羅德……保密,嗯?” “當然了。

    ” “晚安,法蘭妮。

    ” 他又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看着他從視線中消失,法蘭妮回到樓上,溜進被子靠着斯圖躺下,斯圖仍沉沉地睡着。

     法蘭妮把被單拉到下颌,腦海裡又浮現出哈羅德的影子。

    她又怎麼能告訴拉裡,這個迷途中看起來這麼可愛的人,哈羅德·勞德是個迷失了自己的孩子呢?難道她能說她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恰巧碰到這位聰明的哈羅德,充滿活力的哈羅德,這個像基督一樣做事的哈羅德會穿着浴衣坐在草地上哭鼻子。

    難道她能說這個以前膽小的哈羅德到了博爾德以後成了那種十足的政客,一個見誰都表示友好的人,一個對着人總是皮笑肉不笑的怪物。

     她許久還不能入睡,哈羅德深深地陷入了對她的單相思之中,而她卻深深地愛着斯圖·雷德曼。

    她每次見到的都是一副讨好模樣的哈羅德,盡管他看起來掉了有10磅肉,并且也不過分打扮,我還是…… 她突然感覺喉嚨處呼吸不舒服,就用肘支着坐了起來。

     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内動。

     她的手輕輕地摸着肚子,顯然這還有點太早,隻是她的想象而已。

    她又慢慢躺下,心跳得很厲害,幾乎就把斯圖給弄醒了。

    他要真的醒了,她願同他分享這一時刻,也許他們會有第二個孩子的。

     這時又動了一下,輕輕的就像是空氣,隻有她知道,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經活在世上了。

     她默默自語:“真棒。

    ”她又躺好,什麼拉裡·安德伍德,哈羅德·勞德都忘在腦後,從她母親生病以來的事都記不住了,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聽着體内的運動。

    她的孩子活了。

     哈羅德坐在房子前草坪的椅子上,那是他自己搬出來的。

    看着天空,他想起了一首老的搖滾歌曲,他恨搖滾歌曲,但這一首他卻記得很清楚:天空的千萬顆星星讓我意識到你是我唯一的愛,告訴我你愛我,告訴我你是我的,完全屬于我…… 天上的星星早就超過了1000顆,但卻都不是愛人的星星。

    海面上方的銀河系,星光燦爛,隻不過都是恨的星星。

    哈羅德覺得自己有資格向它個許願。

    我要許願,我要許願,今天晚上我要許個願,讓你們都落下來摔死。

     他靜靜地頭仰着坐着,一個完全的天文學家。

    他現在頭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但不再蓬亂,不再有異味,他也戒掉了糖,由于工作辛苦,加上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