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喬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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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出門時沖喬天朝揮了一下手,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憑這一點,他覺得自己完全理解喬天朝是什麼樣的一個軍人了。

     起初師長把這個任務交給他時,他有些吃驚,也有些突然。

    這幾年他沒少和國民黨的部隊打交道,尤其是那些下級軍官,總覺得那些人的身上大都沾染了兵氣和匪氣,這是讓他無法忍受的,而喬天朝讓他改變了這一印象。

    他在喬天朝身上嗅到了一種職業軍人的味道,雖然短短的幾分鐘,卻讓他有些喜歡上喬天朝了。

     後來,他來不及多想,也沒有時間去細想,他懷揣着軍統局的委任狀,帶着喬天朝的檔案,出發了。

    也就從那一刻開始,他由劉克豪變成了喬天朝。

    他先是和保定的守軍接上了頭,然後由保定到北平,又從北平到山海關,最後來到了沈陽。

    一路上都有專人護衛,可以說是受到了高度的重視。

    這一路下來,他漸漸地進入了角色。

    在八路軍時,他聽說過軍統局,但從沒與其打過交道,他沒想到,軍統局在國民黨的隊伍裡會受到如此禮遇。

     劉克豪現在是喬天朝,是軍統局的上尉。

    他時時刻刻在提醒着自己的身份,一路馬不停蹄地前行,受到高規格的恭迎和歡送,每到一處,上校和少将都對他笑臉相迎。

    每次宴請,他都坐在主賓的位置上,恭維的話語如蝗蟲般飛進他的耳鼓。

    剛開始,他還有些不适應,舉手投足間頗為拘謹,盡力做到少說多聽,能不說的就不說,酒萬萬是不敢多喝的,喝也隻喝三小杯,别人再勸,他就用手把酒杯護了,然後說:不勝酒力,到此為止。

     敬酒的人也就笑一笑,他話不多講,酒不多喝,場面自然就有些冷清。

    他覺察到了,便說:你們随意。

    别人并不随意,在軍統局的人面前,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肆,就一律微笑着,沒話找話,說些皮皮毛毛的話,說認識重慶的某某要人。

    這些人所說的某某在重慶都是混得不錯的,身居要職,他對那些要人的名字自然是陌生的,他就點點頭,問得深了,便說:這人見過,不熟。

    别人就不好再問了,打着哈哈也就過去了。

     一路上就這麼過來了,他不擔心路上的問題,他擔心的是軍統局的站長徐寅初,他那一關能否過去,才是至關重要的。

    好在喬天朝提供的信息裡,可以肯定喬天朝和徐寅初并沒有打過交道,更不認識,徐寅初是老軍統了,喬天朝則是剛入軍統大門的新兵。

    這樣一來,他心裡就有了底。

    況且,日本人剛投降,全國的局勢還很亂,東北的局勢更亂,蘇聯紅軍、國民黨的部隊、東北自治聯軍,三足鼎立,都在為各自的利益在搶占有利地形。

     徐寅初當時還是少将,在最初的一年多的時間裡,對他是心存戒備的,不斷地發電報,向重慶方面核實情況,幸好當時的交通和通信的不便為劉克豪幫了大忙,否則穿幫是早晚的事。

    劉克豪在紛亂的局面中,一點點地走近了喬天朝,也走進了軍統局東北站的核心。

     三年下來,喬天朝由最初的上尉已經變成了中校了。

    他由新軍統變成了資深的老軍統了。

    在東北國民黨軍界中,都知道喬天朝的名字。

    如果東北的局面一直這樣下去,他就會一路順風順水地走過來。

    沒想到隻三年的時間,東北的局勢急轉直下,迫不得已,國軍要在東北背水一戰了。

     中将站長命令軍統局的人把自己的家眷接來沈陽,徐寅初這麼做的用意,是要讓部隊看看軍統局的決心。

    他這決心下得很快,但對劉克豪、此時的喬天朝來說卻一點也不輕松,甚至有些沉重。

    他在喬天朝的檔案裡了解到,喬天朝是有妻子的,此時就在徐州,是一家慈善醫院的護士。

     那天傍晚,喬天朝走出了軍統局東北站的二層小樓。

    他走過了一條街,在街角買了一盒老刀牌香煙,從中抽出一支,一邊吸着,一邊又向前走去。

    前面有個耍猴的人,在表演猴子爬杆,地上鋪了一塊布,布上散碎地扔着一些零錢。

    再往前走,就是那個雷打不動,拉手風琴的阿廖沙了。

    阿廖沙是個俄國人,人很高大,懷裡抱着的手風琴就顯得很小。

    他閉着眼睛拉琴,不管有沒有人聽,他拉他的,地上倒放着一頂帽子,帽子裡已經有了一些零錢。

    喬天朝走過去,看着阿廖沙拉琴,神情很專注。

    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他走過去,從兜裡掏出一些毛票,不經意地扔到阿廖沙腳邊的帽子裡,臨走時似乎還歎了口氣。

    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前面一個茶館走去。

     阿廖沙在喬天朝的身影消失後,停止了拉琴,嘴裡嘟哝着收起腳邊的帽子,把那些零錢裝在褲兜裡,背上琴,然後又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瓶酒,一邊喝着,一邊走開。